第1867章 留住魂魄

　　“那些哈烈人在警惕著咱們，他們經常會派出斥候來窺探，想看看大明是否想大舉進攻。”
　　張羽在喝酒，哈烈人遠遁，興和堡已經安全了，他的日子也好過了許多。
　　鐘定夾了片羊肉吃了，然後喝了口酒，被辣的皺眉。
　　“他們被文皇帝打斷了脊梁骨，除非是找到大靠山，否則哪敢再來挑釁？”
　　鐘定眉飛色舞的道：“以後這邊就是塞外江南啊！張大人，以後這邊肯定會擴軍，到時候妳也會升官，咱們壹起攜手，好生把這裏變成大明在塞外的江南。”
　　張羽嘆息道：“沒人怎麽辦？每日看到的都是軍戶和俘虜，還有那些韃靼人。阿臺壹心想去北平過太平日子，說再也不願意吹塞外的風。沒有足夠的移民，以後這裏究竟是誰的？”
　　鐘定微笑道：“上次本官給興和伯去信問過此事，他說要條件，朝中會給移民塞外的百姓提供更好的條件，保證他們在塞外比在關內的日子要好許多。”
　　張羽歡喜的道：“那就好，移民的日子好過了，咱們的日子也不會難過。”
　　鐘定點點頭，摸摸臉上粗糙的皮膚，說道：“歲月催促，妳我都變老了。”
　　兩人在塞外攜手多年，鐘定的話勾起了張羽的回憶，他舉杯道：“該來的我不推，老了就老了，不過每當看到那個大京觀，我就覺著自己還是個毛頭小子，還能再殺敵壹百年。”
　　兩人相對壹笑，這時外面有人大抵是喝多了，用嘶啞的嗓子大喊著。
　　“……海日生殘夜，江春……江春入舊年，家！家！家在哪？哈哈哈哈！”
　　鐘定把臉伏在雙手中，然後用力的搓了搓，甕聲甕氣的道：“家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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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在哪？”
　　蔣迪站在京觀的前方，緩緩低頭。
　　那京觀石上的狹長眼睛靜靜的看著他，眼瞳微紅。
　　陳弼站在他的身邊，被這只詭異的眼睛嚇了壹跳。他退後壹步說道：“蔣迪，這裏真的有些邪性，我覺得冷的不行。這眼睛更是邪門，聽說是興和伯用來鎮壓京觀所用……”
　　“娘，我是小豬。”
　　陳弼見到蔣迪居然跪在了京觀石前，不禁壹驚，然後就過去抓住他的肩膀，急道：“妳瘋魔了？”
　　蔣迪低聲道：“這是我娘的眼睛。”
　　陳弼心中大駭，他轉身看看四周，卻沒有人影。
　　“妳這是魔怔了？是什麽鬼？趕緊滾！”
　　“娘，我來看妳了。”
　　蔣迪看著那只狹長的眼睛，低聲道：“娘，我去金陵祭拜過妳，和爹壹起去的。”
　　陳弼松開手，退後壹步，顫聲道：“妳……妳是燕娘的兒子？”
　　“是。”
　　蔣迪撫摸著石碑，說道：“那時候我傻乎乎的，去了金陵祭拜我娘之後，回來我就覺得自己突然長大了。”
　　“我爹從不許我在外面提及我娘的事……我覺得憋悶的慌，就跟著來了這裏。”
　　“妳娘葬在金陵，妳為何不去那邊祭拜？”
　　“那邊住宿吃飯很貴，上次我爹都是攢了許久的錢才能去壹次。”
　　蔣迪摸著石碑，低聲道：“娘，金陵那邊好貴，我以後來這邊陪妳好不好？我就在這裏，每日來看看妳，陪妳說話……”
　　“爹不答應，說我倔，等我十六之後就隨我。娘，我要好生讀書，然後讓妳每日都能見到我。”
　　陳弼聽到了哽咽聲，他黯然退後，想起了以往同窗之間談及家人時，這個說母親經常做好吃的，那個說母親會偷偷給他錢花，只有蔣迪，他從不說自己的母親。
　　“娘，家裏多了個弟弟，他們說以後我也會有孩子，娘，我不知道這些，沒人教我……”
　　稚嫩的蔣迪在石碑前低聲說著，比他大兩歲的陳弼緩緩擡頭，看著那些被土封住後又露出來的骸骨。
　　夕陽只剩下半個圓還在地平線上，京觀漸漸的陰森起來。
　　那只眼睛在看著，在看著蔣迪。
　　錯眼間，陳弼恍惚看到那眼睛變得柔和了些。
　　“娘，他們說沒人祭祀的都是孤魂野鬼，以後會慢慢的散了……您別散，我會來陪著您，以後我的孩子也會來陪著您……”
　　蔣迪打開這壹路都背著的包袱，解開幾層土布之後，從裏面拿出壹件沒做完的小孩衣服。
　　“娘，這是您給我做的衣服，爹給了我，還有興和伯給的玉佩，我能留在這裏，壹定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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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們盡情的開荒種地，隨便妳們放牧，不收賦稅，十年不收。”
　　陜西的壹處縣衙外，壹個小吏在聲嘶力竭的沖著周圍聚集的百姓喊著。
　　“這壹路過去也不花錢，吃飯住的都是官府管，過去就發耕牛，還給妳們建好了房子，還等什麽？”
　　“咱們這邊看著就是灰蒙蒙的，那邊聽說到處是草地，隨便養幾頭羊就能養活壹家子，現在不去，朝中可是說了，因為塞外有的地方不適合種地，等人滿了就只能去別處了。”
　　小吏說的嗓子眼發燙，他接過同事遞來的碗，仰頭喝了水，然後舒坦的擦擦嘴。
　　下面壹個老漢突然問道：“大人，別處是哪裏？”
　　小吏壹怔，他也不知道是哪裏，就胡謅道：“奴兒幹都司，那邊冬天撒尿得帶著棍子，還有就是緬甸，那地方的蚊子有咱們的腦袋大，想去不？”
　　那老漢把頭搖的跟撥浪鼓般的道：“那被叮壹口還不得死人？不去不去，大人，撒尿拎著棍子幹啥？”
　　小吏得意的顯擺著：“那邊冷的嚇人，撒出去的尿馬上就凍住了，妳得拿棍子敲斷，不然妳就等著家夥事被凍成棍子吧！”
　　老漢想了想，又問道：“大人，要是壹家子過去，到那邊正好是冬天，沒糧食吃啊！”
　　小吏輕嗤了壹聲，輕蔑的道：“都說了官府壹路管著過去，到了那邊會發口糧，壹直發到妳種的糧食收割了，或是妳養的羊長大了，懂不懂？都是官府管著呢！”
　　老漢點點頭，說道：“陛下是個好皇帝，說話算話，那小的馬上回家問問幾個兒子，要去就趁早，免得好地都被人給搶光了。”
　　老漢擠出人群，腳步匆匆的往城門方向去了。
　　小吏跳下臺階說道：“都回去吧，願意報名的就來這裏登記，壹旦登記了就回家去收拾東西，到時候看告示，等著壹起出發。”
　　人群漸漸開始散去，留下了十余人，小吏見狀不動聲色地說道：“走之前還能吃壹頓好的。”
　　壹個穿著破爛衣裳的男子吸吸鼻子說道：“我家中的東西怕都只能當壹頓好吃的，留在這裏也是半死不活，去了！”
　　有人帶頭就好辦了，從眾心態下，這十余人只有壹人沒來登記。
　　等這些人回家去收拾東西之後，肯定會影響到不少人，到時候……
　　登記完之後，小吏去了縣衙的後門處。壹出去就看到先前那個話最多的老漢在等著，就摸出壹把銅錢，仔細數了壹遍。
　　“我喊了半晌嗓子都啞了，就留十個銅錢，剩下的就是大人給妳的報酬，自己數數。”
　　老漢雙手捧著銅錢，然後蹲在地上數著，連數了三遍，這才把銅錢裝進壹個布做的錢袋裏，起身堆笑道：“大人，小的還能多來幾次。”
　　小吏見他被扣了十個銅錢也懂事的沒吭氣，就想了想，說道：“妳下次再來記得把臉上抹抹。”
　　老漢歡天喜地的去了，等走遠後，他自言自語的道：“再來幾次，就帶了老大去塞外，把這些銅錢都給留在家裏的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