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風雲雷電 by 梁羽生
2018-5-25 17:35
第六回 呂府賀壽
這兩個知客跌得鼻破額腫,幸虧沒有碰著石頭,否則更是不堪想像。爬了起來,嚷道:“快來人啦,有人撒野!”
其實,無需他們叫嚷,裏面已經聽見他們打架了。有幾個人就跑出來,為首的是壹個穿著壹身華麗衣裳的少年。
這兩個知客叫道:“好了,表少爺來了!表少爺,撒野的就是這個臭小子。”
這個“表少爺”外貌溫文,人也似乎頗為講理,問道:“妳是什麽人,為什麽跑到這裏打人?”
轟天雷想不到這兩個人跌得這樣重,不禁呆了壹呆,訥訥說道:“我可沒有打他們,是他們自己跌倒的。”
這個“表少爺”是個武學的行家,壹看就知轟天雷說的不錯,心裏想道:“這兩人雖然沒有什麽真實功夫,但這小子能夠只憑反震之力,便跌得他們四腳朝天,倒也不可小覷。說不走他是那位江湖異人的弟子,先問問他再說。”
轟天雷不待他問,便先說道:“我是來給呂老前輩拜壽的。”
那兩個知客說道:“他沒有拜帖,就往裏闖,可怪不得我門攔阻他。”“他說有壹封他爹爹寫的信,我問他的爹爹姓名,這也是應該的呀,這小子不知是發了神經病還是怎的,竟然就上來打架了。表少爺,妳來評評這個理!”
“表少爺”微微壹笑,說道:“恐怕是誤會了。今天是姨父的花甲大壽,有人來給他老人家拜壽,不管是誰,咱們總不能慢客。不過來的客人也確實很多,敝姨父可不能分出身來,壹壹應酬。妳既有令尊書信,不知可否由我轉交?”意思很是明顯,要待呂東巖看了這封書信之後,才會決定見不見他。
轟天雷見他說話有禮,對他倒是頗有好感,只因父親曾有吩咐,卻又不便就把這封信交給他,當下說道:“小可想交給呂老前輩親自拆閱,小可但求壹見,想也不會耽擱了令姨父多少功夫。”
“表少爺”不由得心中著惱,哈哈壹笑,說道:“敝姨父的大小事情,平時也都是交我料理的。閣下信不過我,那就請進吧。對啦,我還沒有請教閣下高姓大名呢,、這總可以說吧。”說罷,伸出手來,與轟天雷相握。
跟著他出來的三個人是呂東巖的弟子,不約而同的冷笑道:“這小子不識擡舉,丘兄,妳何必和他這樣客氣?”
握手是壹種最普通的禮節,轟天雷不疑有他,坦然和他相握,不料壹握之下,只覺壹股力道震來,轟天雷的虎口隱隱發麻,就在此時,那“表少爺”的五指突然變成鐵鉗壹樣。
轟天雷大吃壹驚,這才知道對方乃是存心試探他的功夫的。
其實,說是“試探”,還不恰當,“試探”應當點到即止,對方卻乘他毫無防備之際,突施內力襲擊,而且還抓著他的脈門,要令他只有挨打的份兒,根本就不可能和自己對抗。這還有什麽“較量”可言?
學武之人,驟然遇襲,本能的生出反應。那“表少爺”抓著他的脈門,喝道:“渾小子,給我滾吧!”正待施展“大摔碑手”的功夫,把他摔出大門,陡然問,只覺得轟天雷的手臂好象變成了鐵捧壹般,他的五根指頭抓下,登時給壹股內力反震回來。
轟天雷雙臂壹震,喝道:“妳趕走我,我偏不走!”那“表少爺”的內功亦是有相當造詣,卻禁不住“轟天雷”的神力,登時跌跌撞撞的斜沖幾步,連忙用重身法定住身形。
那兩個知客喝道:“好呀,這臭小子居然敢打起表少爺來了!”
和“表少爺”壹同出來的那三個人是呂東巖的弟子,當即便大聲吆喝,壹擁而上。
“表少爺”老羞成怒,喝道:“妳們退下,讓我教訓這個小了!”
轟天雷亦是不禁火起,喝道:“分明是妳欺人,妳倒顛倒過來要教訓我了?好呀,妳就來吧!”
說時遲,那時快,那“表少爺”是欺身迫近,雙掌連環撲擊。轟天雷認得這是壹招極為厲害的分筋錯骨手法,不由得更是心頭火起,想道:“不給他壹點厲害瞧瞧,他述當我是好欺負的呢。不過呂伯伯是他的姨父,可也不能傷了他。”
轟天雷壹個“脫袍解甲”,雙肩壹矮,身形擰轉,反手抓他。那“表少爺”武功甚是不弱,剛才吃了虧,已知轟天雷內力勝他,那樣還肯和轟天雷硬碰?身形壹轉,以迅疾無倫的手法抓向轟天雷軟腰的麻穴,轟天雷壹個“虎縱”,飛起鴛鴦連環腳踢他,只聽得“嗤”的壹聲,轟天雷的粗布衣裳撕爛,雙腿卻踢了個空。
那三個弟子叫道:“好,叫這小子多吃壹點苦頭!”話猶未了,只見轟天雷壹聲大喝,雙掌齊推,並沒有打到表少爺身上,表少爺已是立足不穩,腳步踉蹌直退下去。身子就好像風中之燭搖搖欲墜。
眼看他就要跌個仰八叉,轟天雷有點後悔,想道:“我這招霹靂掌力道用得太猛了,可奠跌傷了他才好。”正要跑過去扶他,忽地有壹個人飛跑出來,單掌壹按他的背心,登時穩註了他的身形。表少爺這壹撞的力道本來亦是非同小可的,那人穩住了他的身形,自己的身形卻是穩絲不動。
這人舉重若輕,功夫之純,令得轟天雷不禁暗暗佩服。擡頭壹看,只見來的是個三絡長須的老者,轟天雷依稀記得他小時候見過的“呂伯伯”,好像就是這個模佯。
那表少爺喘過口氣,連忙叫道:“姨父,這小子跑來撒野,我請他走,他還要打人!”
轟天雷道:“是呂伯伯嗎、我可並沒有打他們呀,是他們先動我的!”
呂東巖沈聲說道:“妳是誰?”
轟天雷這才想起還沒有說出自己的名字。隔別多年,呂東巖已經認不得他了。急忙說道:“我是淩鐵威,家父有信叫我轉呈伯伯。我是特地給妳老人家拜壽的呀!”
呂東巖怔了壹怔,皺了皺眉頭,忽地哈哈笑道:“哦,原來妳是鐵威。這可真是誤會了,到裏面說話去。”
“表少爺”吃了壹驚,道:“這人……他是什麽人?”
他本來想說的是“這小子”的,見風駛帆,姨父既然認識“這個小子”,他只好改口相稱了。
那兩個知客甚是尷尬,說道:“他不肯說出他爹爹的名字,又不肯把信交給我門,我們還沒有見著妳老人家,自是不敢放他進去。”
呂東巖心裏明白,哈哈壹笑,說道:“他是我壹個老朋友的兒子,這次敢情是第壹次出道,不大清楚江湖規矩,妳們看在我的面上,請莫怪他。”接著笑道:“鐵威,妳還是小時候的脾氣,可也未免是莽撞壹點了。”
轟天雷終於見著了呂東巖,呂東巖對他又很親熱,他的氣也就消了。想壹想也是怪不得知客他們,倒覺得有點過意不去,於是接連說了兩個“是”字,向那兩個知客賠了罪。
呂東巖又笑道:“妳們也是不打不成相識,過來拉拉手吧。他是我的姨甥,名叫丘大成。”
丘大成笑道:“淩兄,俗話說不知不罪,剛才我糊裏糊塗的和妳打了壹架,妳莫見怪。妳的功夫高明的很,小弟極是佩服。有空還得請妳指教指教。”滿面堆歡,和剛才判若兩人,又恢復溫文爾雅的態度了。
轟天雷還有點提心吊膽,恐防丘大成又來試他,伸手與他相握,這次丘大成可真是彬彬有禮,並無內力發出了。倒是轟天雷那緊張的神色,瞧在呂東巖的眼裏,覺得轟天雷未免有欠大方。心裏想道:“到底是個鄉下孩子,壹出來就鬧笑話。”
轟天雷跟著上去拜見呂東巖,呂東巖道:“不必客氣。”輕輕壹托,將他扶了起來。但轟天雷亦已屈了半膝,行了半個大兒。呂東巖是不露形跡的試他內力,見他果然了得,心裏也很次喜。便道:“妳跟我來吧。”
丘大成跟著進去,呂東巖道:“大成,妳到外面幫我招呼客人。若有貴客來到,妳替我告個罪,我要過壹會兒才能出來。”
丘大成心裏很不舒服,想道:“不知這小子是什麽來頭,姨父對他這樣親熱。好,待會兒我向姨媽打聽,姨媽定會告訴我的。”心裏很不願意,口裏連連道:“是”便走出客廳去了。
呂東巖把轟天雷帶進壹間密室,問道:“妳師父和爹爹都好?”
轟天雷道:“好,多謝老伯惦記家父。這是家父給妳老人家的信。”
呂東巖接過書信,卻不馬上拆開,說道:“我與妳的師父和爹爹都是多年老友,妳來到我這兒,就像自己人壹樣。不過,妳可莫隨便和人說妳是淩浩的兒子,尊師的名字最好也不要提。”
轟天雷道:“老伯放心,小侄明白。”
呂東巖這才拆開書信,看了壹遍。轟天雷在旁註意他的神色,只見他眉頭略皺,卻也沒說什麽。
轟天雷心裏想道:“這封信上不知說的是什麽,呂伯伯好像不大高興。,爹爹吩咐過我若然他看過信後,對我冷淡,我就不必把曾到梁山尋找兵法的這件事告訴他,吃過了他的壽筵就走。”
呂東巖若有所思,把信緩緩折好,藏入懷中,這才說道:“妳爹爹寫這封信可曾給妳看過嗎?”
轟天雷道:“沒有。不知家父說的什麽?”他這樣表白壹句,暗示非但沒有看過,他的父親也沒和他說過。
呂東巖微笑道:“沒什麽,不過托我照料妳的,其實我和他已經是三十年的老朋友了那裏還用得著來這壹套客氣的說話。”
神情忽地又轉親熱,雖然沒有初見時候的親熱,比起剛才的冷淡,卻是大不相同了。
呂東巖打開房門,把壹個小丫頭叫來,笑道:“鐵威,妳壹路辛苦了。妳到後房歇歇,換壹身幹凈衣裳。今天來到我這裏的客人有許多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換過了衣裳,我再帶妳出去,嗯,我是當妳侄子壹般,妳可別要誤會。”
接著吩咐那丫頭道:“冬梅,妳把我的壹件新衣裳給淩少爺替換。鐵威,我和妳的身材差不多,大概還可以合身的。”
轟天雷那件衣裳又舊又破,剛才和丘大成打架,又給抓爛了袖子,心裏想道:“呂伯伯是怕我丟了他的面子,這件衣裳也確實是應該換了才好去見貴客。不過,讓壹個丫頭服侍我更衣,這可是有點不好意思。”
轟天雷有生以來,從未有過丫頭服侍,臉上不覺就紅了起來。
呂東巖瞧在眼內,心中暗笑:“真是個鄉下人。”當下說道:“冬梅,妳帶淩少爺到我的書房,拿我的幾套衣裳讓他挑選。然後妳到小姐那裏去,叫她前來見我。”
轟天雷始知不必那小丫頭在旁伺候。這才放下了心。
且說丘大成在外面招呼賓客,老是記掛著姨丈和那“渾小子”在密室傾談偈事,以至胡思亂想,心神不定。恰好來了兩位江湖上有點來頭的人物,他便抓著這個藉口,進門裏打聽。其實這兩個人是不必呂東巖親自招呼的。
丘大成和呂家是至親,平時穿堂入室慣了的。但他知道今天不同往日,呂東巖剛才表現的態度,分明是不想有第三者在旁,聽見他和那個“渾小子”的談話。丘大成怕招姨丈惱怒,不敢進那密室。於是就按照原來的計劃,先去見他姨母,讓姨母去叫姨丈。順便可以向姨媽打聽這姓淩的來歷。
呂東巖夫妻的臥房外面是壹個庭院,庭院中有假山樹木,丘大成踏進了月牙門,忽地聽得臥室之中呂東巖夫妻正在小聲說話。
他們說話的聲音雖小,丘大成是自小練過梅花針之類暗器的人,聽覺特別靈敏,卻是聽得清清楚楚。飄進他耳朵裏的第壹句話就正是他的姨母在問:“唔,這事我倒真是料想不到,這姓淩的少年家世如何,為人怎樣?”
丘大成呆了壹呆,心道:“為什麽姨媽要盤問這姓淩的家世?”心頭壹動,就躲在假山後面,偷聽他們夫妻說話。假如給姨媽發覺的話,這才拿出那個藉口。
只聽得呂東巖嘆了口氣,說道:“妳問這姓淩的家世,我可不知要怎麽說才好?”
呂東巖道:“他的父親,就是我以前和妳說過的那個淩浩。”
呂夫人大吃了壹驚,說道:“淩浩不是梁山泊好漢轟天雷淩振的後人嗎?”
呂東巖道:“就是呀,在江湖上的俠義道看來,淩家是英雄後代,這是壹等壹的家世。但恐怕普通人就不是這樣看法了。”
呂夫人道:“這幾年來咱們總算有了點家業,妳可得小心壹些,別要惹禍才好。”
呂東巖道:“少年時候,我闖蕩江湖,曾得過淩浩的恩惠。故人之子,我又豈能不收容他?不過,妳放心,我已經叫他守口如瓶了。”
呂夫人道:“江湖上義氣為先,當然是不能薄待他,免得人家知道了說咱們寡情薄義,不過厚待他是壹回事,談婚論嫁,那又是另壹回事了!”
丘大成在窗外偷聽,聽到這裏,不覺大吃壹驚,心裏想道:“談婚論嫁?難道這臭小子癲蛤膜想吃天鵝肉,居然要討我的表妹嗎?”
丘大成猜得不錯,原來轟天雷父親那封信正是為他的兒子向呂東巖求婚的。不過轟天雷卻壹點也不知道,丘大成以為他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這卻是冤枉他了。
丘大成心裏怦怦的跳,躲在假山背後,更是豎起耳朵來聽。
呂東巖沈吟半晌,說道:“鐵威這孩子武功倒是很不錯的,剛才我已經試過他了。人也似乎很老實。”
呂夫人冷冷說道:“這麽說妳是看中他了?”
呂東巖道:“只可惜這孩子未見過世面,有點傻裏傻氣。”
呂夫人道:“傻裏傻氣是可以改變的,他住在咱們這兒,有妳教導他,還怕他不能成材嗎?”
呂東巖道:“那麽妳的意思怎樣?”
呂夫人忽地冷笑道:“可是妳忘記了壹件事情,咱們的玉兒和大成自小在壹起,我看他們倒是相當情投意合的呢。前些時候,姐姐曾經和我提過親,我說玉兒年紀還小。哼哼,早知如此,當時我就應該答應她了。”
呂夫人的說話好像是定心丸,丘大成聽了她的話方始鎮定壹些,想道:“原來姨媽還是幫我的,她剛才說的是反話。”
呂東巖忙道:“我也沒有說要答應淩家的婚事呀,妳又何須發氣?不過——”
呂夫人道:“不過怎樣?”
呂東巖道:“這是王兒的終身大事,我想讓她自己選擇。”
呂夫人道:“妳要把這件事情告訴她?”
呂東巖道:“不,我只告訴她有這麽壹個故人之子在咱們家裹住,叫她把鐵威這孩子當做哥哥壹樣。以後如何,那就要看他們的了。”
呂夫人道:“妳要留他住多久?”
呂東巖道:“他喜歡住多久就註多久,難道我還好意思把他趕跑嗎?”
呂夫人道:“他當真是不知道這封信寫的什麽?”
呂東巖道:“這孩子決不是壹個會說謊的人,聽他的口氣,他非但沒有看過這封信,求婚之事,淩浩也是從未向他露過口風的。”
呂夫人放下了心,這才露出笑容,說道:“那也好,讓玉兒自己挑女婿吧。我做母親的知道,料想玉兒也不會挑上那個傻小子!”
丘大成心裏也正是這麽想:“表妹自小和我在壹起,她壹向就是喜歡我的。臭小子癲蛤蝗想吃天鵝肉,哼,做妳媽的春秋大夢去吧。可是也得想個法子把這只賴蛤膜早點趕出去才好。”
心中正在盤算有何妙計,忽聽得有腳步的聲音,園中出現了壹個少女,正自分花拂柳而來。
這個少女不是別人,正是他的表妹呂玉瑤。丘大成從庭院的月牙門望出去,看見表妹,立即壹縮身形,輕輕的從另壹邊墻頭翻過去,不讓他的表妹瞧見。然後裝作是剛剛從外面進來的模樣,叫了壹聲“表妹!”
呂玉瑤道:“妳怎的不在外面陪客?”丘大成道:“外面來了兩個客人,我是來替姨父出去招待客人的。”
呂玉瑤道:“我也正是爹叫我來的,卻不知他找我做什麽?”
呂東巖聽得他們說話的聲音,說道:“妳們來得正好,都進來吧。”
待他們進了房間,呂東巖首先問丘大成道:“來的是什麽客人?”
丘大成說了那兩個人的名字,呂東巖眉頭壹皺,說道:“這兩個人是有點來頭,不過有妳替我招呼也可以了。”
丘大成道:“他們遠道而來,壹心想給姨父拜壽。我見他們急於求見,只好進來通報。”
呂夫人道:“那妳就先出去壹會兒吧。”
呂東巖不置可否,說道:“玉兒,妳表哥有沒有告訴妳剛才來了壹個客人,這個客人可不比別的客人,是我的壹個老朋友的兒子。”
呂玉瑤道:“是嗎?表哥可還沒有告訴我呢。是妳那壹位老朋友的兒子?”
呂東巖道:“妳還沒有見過的。”
正自考慮要不要在丘大成面前說出轟天雷的來歷,忽地有個丫頭走來,就是剛才服侍轟天雷的那個丫頭冬梅。
呂東巖說道:“淩少爺換好衣裳沒有?”他還以為冬梅是喚小姐之後,又轉到那個書房去替轟天雷收拾衣裳,這才來的。
冬梅說道:“不知道。老爺,妳不是叫我不必伺候他的嗎?”
呂東巖道:“那妳來這裏做什麽?”
冬梅道:“我從小姐那裏出來,剛好碰上了丁大叔來找老爺,他叫我把壹張拜帖送給妳。他說那兩個客人是知客都不認識的,似乎氣派不小,他不敢阻攔,已經放他們進來了。”“丁大叔”是呂家的管家,冬梅說罷,將壹個拜帖呈給主人。
呂東巖道:“兩個客人怎麽只有壹張拜貼他們姓甚名誰?”
冬梅道:“丁大叔說來的壹老壹少,那老的姓年,小的那個是他徒弟。”
呂東巖聽得壹個“年”字,面色倏變,連忙打開拜匣,抽出拜帖,丘大成在旁觀看,只見拜貼上畫著兩面交叉的黑旗,黑旗上方,有壹只展翅飛騰的黑鷹,拜貼並沒有具名,除了這幅書畫,只有壹個大大的“年”。
丘大成道:“姨夫,這人是誰,怎的如此無禮?”
呂東巖好像沒有聽他的說話,自言自語道:“我早料到他會來生事的,卻想不到他竟有這麽大膽,什麽日子不挑選,居然挑選了今天這個日子。”
呂玉瑤好奇心大起,說道:“爹,表哥在問妳呢,這個性年的是個什麽人?”
呂東巖這才嘆了口氣,說道:“妳們不必管這閑事。大成,妳到書房看看,淩鐵威換好衣裳,妳就陪他坐吧。”
丘大成道:“妳不是要介紹他和壹眾親友相見嗎?”
呂東巖道:“本來我是想讓他在人前漏面的,現在出了這件書情,只好等待事情過了再說了。”
丘大成暗暗歡喜,心裏想道:“這小子本領比我高強,姨父若是讓他在人前漏面,他的風頭恐怕超過我了。好,我且趁這機會,探聽他的口風。”於是暗暗連聲,便奉命而去。
呂東巖雖然沒有說出那個客人是誰,丘大成已是明白,這人壹定是他姨父的仇家。
丘大成明白,呂玉瑤也是明白。
她按奈不下好奇之心,說道:“爹爹,我和妳壹同出去見見這個人好麽?”
呂東巖道:“妳去做什麽?”
呂玉瑤道:“幫妳的手呀!爹爹,妳在武林中這樣大的名頭,豈能輕易和人動手?由我打發他不就行了?”
呂東巖苦笑道:“妳說得不錯,等閑的人,我是不會和他動手的,但這個人卻是非得我親自應付不行!”
呂玉瑤吃了壹驚,說道:“爹爹,他是什麽奢攔人物,居然值得妳親自出手?”
呂東巖板起面孔,說道:“我告訴過妳,叫妳不要管這閑事的。妳媽有話和妳說呢,妳給我乖乖的躲在房間裏吧!”
呂玉瑤咂著小嘴兒,心裏想道:“妳不許我出去,待會兒我偏要出去。”就在她賭氣的時候,呂東巖已經跨出房門了。
大廳裏的壹眾賓客都在詫異,他們心裏有著和呂玉瑤同樣的疑問:“這個姓年的究竟是什麽人呢?”
這人披著狐裘,像是個大腹賈,他的徒弟也是個衣服麗都的少年。
兩人進了客廳,就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神情做岸得很。別人和他說話,他卻是兩眼朝天,愛理不理。甚至對別人的問話,只是咀裏輕輕哼了壹聲,根本就不回答。
呂家的來客都是在江湖上或多或少有點名望的人,這兩師徒的態度如此無禮,眾賓客都是暗暗惱怒。
不過賓客們也恐怕這姓年的是呂東巖的朋友,打狗得看主人面,是以對他的無禮態度,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
正在眾賓客暗暗嘀咕之際,呂東巖大踏步走了出來。
只見呂東巖雙眉壹軒,冷冷說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黑鷹,今日飛來寒舍!”
眾人聽了這話,都是不禁大吃壹驚:“他就是黑鷹年震山?”
原來這年震山是江湖上最著名的壹個獨腳大盜。不過他雖然是名震江湖,卻很少人認識他。因為他總是獨往獨來,從不和人合夥的。做了案他也總是有辦法叫事主不敢張揚。
江湖上都知道他心狠手辣,武功極是高強,但到底高強到什麽程度,卻是誰也說不上來。
眾賓客大驚之下,人人都是想道:“幸好我剛才沒有得罪他。”
年震山這才緩緩站了起來,說道:“妳老哥六十大壽,我敢不來助興嗎?”
呂東巖冷笑道:“不敢當!請妳還是實話實說吧!”
年震山哈哈壹笑,說道:“好,那麽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我壹來是特地給妳老哥拜壽,二來嘛——”
呂東巖厲聲說道:“二來是要和我算算舊賬,是不是?”
年震山冷冷笑道:“妳老哥言重了。不錯,咱們是結有壹點梁子,卻也用不著‘算賬’這樣嚴重。說實話,年某今日攜了小徒來此,也不過是趁這機會,以武會友而已!”
呂東巖道:“以武會友也好,算賬也好,妳劃出道兒來吧。”
年震山道:“好,端的是快人快語!那麽咱們就訂個約吧?”
呂東巖道:“訂什麽約,說!”
年震山道:“我若輸給了妳,我給妳磕三個響頭拜壽。妳輸給了我,對不住,也請妳給我磕壹個響頭,以三換壹,妳總不至於吃虧了。”
以呂東巖的名望,豈能給人磕頭?磕了響頭,三個和壹個都是壹樣。年震山分明是要當眾侮辱他,掃他的顏面。
呂東巖心裏想道:“他隱忍了十年,方始前來挑戰,定然有聽恃而來。我可不能中了他的激將之計。”當下強忍怒氣,定了定神,暗運內功,說道:“好,悉依尊意。請!”客廳裏動手不便,是以呂東巖請他到外面的院子裏比武。
年震山卻不舉步,又是冷冷壹笑,說道:“且慢!”
呂東巖道:“有話快說!”
年震山道:“登禹,過來!”指著那個和他同來的少年人道:“這是小徒登禹。登禹,來的時候,我和妳說了壹些什麽?”
那少年恭恭敬敬的答道:“妳老人家要我來學點功夫,長點見識。”
年震山道:“對啊,那妳還不求呂老英雄指點?”
呂東巖涵養再好,也禁不住動怒起來,說道:“年震山,妳竟敢這樣藐視於我!”
年震山哈哈壹笑,說道:“老哥妳誤會了。我是請妳‘指點’他,不是要妳‘指教’他。當然若是妳肯親自出手指教他,在下更是求之不得。”
呂東巖因為自己說過,任他劃出道兒的說話,只好忍著氣道:“閑話少說,妳要我怎樣指點他?”
年震山緩緩說道:“聽說妳有四個徒弟,還有壹個早已在江湖上露了頭角的姨甥,也算得是妳的半個徒弟。我說過我們師徒今日來此是為了以武會友,倘若只是我領教妳老哥的功夫,豈不是把他們小壹輩的冷落了。也該讓他們會壹會呀!”
呂東巖道:“哦,妳的意思是師對師,徒對徒?”暗自想道:“這少年雖是面黃肌瘦,但兩邊太陽穴突起,顯然內功造詣不凡。我門下的四個徒弟恐怕不是他的對手,只有大成或許應付得了。”
年震山道:“妳親友中的晚輩,若要指教小徒,壹樣歡迎。”
高登禹走出院子,當中壹站,說道:“呂老英雄的門人晚輩甚多,為了省事起見,我想請他們壹齊上來指教!”
年震山跟著就說:“對,車輪戰大花時間,還是並肩子上的好。小徒誌在以武會友,當然是點到即止的。又即使他是僥幸勝了,功夫也壹定還有不到之處,要請呂老哥不吝指點。”
此言壹出,呂東巖門上的四個弟子都是勃然大怒。
“好小子,膽敢口出狂言,待我來教訓妳!”脾氣最急躁的三弟子呂剛首先沖了出去,他是呂東巖的侄兒。
大弟子趙嶽叫道:“讓我先上!”
二弟子華岱和四弟子周應幾乎也是同時跑出,壹個叫道:“割雞焉用牛刀,大師兄,妳讓給我!”壹個喝道:“好小子,未曾動手,就吹大氣!我是本領最不濟的弟子,妳也不見得就能贏我!”
四個弟子都是欠缺江湖經驗的少年,壹窩峰的爭著出來,做師父的呂東巖不由得皺了眉頭,正想喝令他們退下,可是已經遲了!
四弟子周應話猶未了,眼睛壹花,年震山的那個面黃肌瘦的弟子已經撲到了他的面前。
高登禹面黃肌瘦,身手可當真是矯捷之極,只聽得他嘿嘿的壹聲冷笑道:“是麽?”眾賓客連他用的是什麽手法還未曾看得清楚,便聽得“蔔通”壹聲,周應已是給摔出數丈開外!
呂東巖早已看出他的本領非凡,但卻想不到竟是如此厲害,大吃壹驚,心裏想到:“這可是大擒拿手的分筋錯骨手法呀!分筋錯骨也還罷了,他還兼有小天星的掌力。看來只怕嶽大成也未必打得過他,我這四個徒弟恐怕要大大的出醜了。”
四個弟子是幾乎同時撲上去的,周應吃了虧,大弟子趙嶽和二弟子華岱已經趕到,呂東巖要顧著自己的面子,可不能在這個時候叫他們退下了。
高登禹哈哈大笑道:“對啦,妳們還是並肩子上的好!”大笑聲中出手如電,壹個“陰陽雙掌”猝擊趙嶽面門。趙嶽不愧是呂東巖的首徒,立即霍的壹個“鳳點頭”,雙臂壹架,使了壹招攻中帶守的“橫架金梁”,勉強拆開對方的招數。二弟子華岱長拳搗出,立即猛擊高登禹的後心。
高登禹背後好像長著眼睛,壹擊趙嶽不中,迅即變招,反手壹抓,冷冷說道:“請恕我不能接受妳的教訓,對不住,得罪啦!”。
“哢嚓”壹聲,華岱的手腕脫了日,三弟子呂剛怒道:“妳敢動手傷人!”猛沖上去,右手揮拳,左臂扶人。
高登禹道:“對不住,我拳頭沒長眼睛。多謝際提醒,這次我小心點兒就是。”呂剛壹拳打了過來,他不躲不閃,壹個“順手牽羊”已是抓著呂剛的虎口,將他摔了出去。他是壹手扶著二師兄的,他壹摔倒,華岱也就變成了滾地葫蘆了。不過他倒是言而有信,這次他沒有令呂剛受傷。
趙嶽是首徒身份,明知不敵,也只好硬著頭皮上去。高登禹笑道:“趙兄,妳是‘牛刀’,妳肯指教,真是給我臉上貼金了。”這話是針對他的師弟剛才所說的‘割雞焉用牛刀’這句話的。
就在他說這三句話的時候,他已是閃電般的攻出了七招,分筋錯骨手法招招淩厲,趙嶽已是竭盡所能,勉強接到了第七招,實在是無法抵禦了,哇的壹口鮮血噴了出來,搖搖晃晃的直向後退,他不是給擊中的,而是給對方的小天星掌力震傷的。
高登禹停下腳步,淡淡說道:“獅子撲兔,牛刀割雞原來也不過如此,領教了!”
四弟子壹敗塗地,呂東巖氣得面色發青!
“呂老英雄門下,不知還有那位要來指教?”高登禹淡淡說道。猖狂的神態雖然沒有顯露,得意的心情已是見之辭色。
忽見衣袂輕飄,屏風背後突然閃出壹個少女,說道:“我替爹爹領教妳的高招!”
原來呂玉瑤早就躲在屏風背後偷看;她見四個師兄壹敗塗地,忍不住就出來了。
呂東巖吃了壹驚,說道:“玉兒,妳,妳——”他要說的是“妳怎麽不聽我的吩咐,擅自出來?”話到口邊,忽壹想,這樣說豈不是更長敵人誌氣。
正在他底下的話欲說未說之際,呂玉瑤已是搶著說道:“爹,我也算得是妳的徒弟呀,人家要伸量妳門下弟子,難道還能由妳親自發付嗎?”
“對,呂小姐家學淵源,正該替令尊掙個面子。”年震山皮笑肉不笑的打了壹個哈哈說道。
呂東巖給年震山的說話逼住,更不便叫女兒退下了。
“哼,分明是妳想要徒弟出頭露面,卻拿我的徒弟消遣!不過玉兒的本領是比她的師兄要強壹些,沒奈何也就讓她試壹試吧。這臭小子倘敢傷了我的女兒,我也只好不顧身份了。”呂東巖暗自準備,女兒若有閃失,他就要把高登禹擊於掌下。
年震山好似瞧破呂東巖的心神,緊緊的靠近他的身旁,笑道:“呂姑娘剛才沒在場,也許沒有聽見我的說話,我再說壹遍,小徒只是以武會友,亦即是說這場比武只是點到即止。不過拳頭刀劍,都沒長著眼睛,倘有誤差,也只能各安天命!”
高登禹接著說道:“呂老英雄請放心,令媛肯予指教,我是寧可讓他傷了,也決不敢放肆誤傷她的。”
呂玉瑤柳眉倒豎,怒道:“誰要妳讓,廢話少說,亮兵刃吧!”壹來她是因為自知氣力較弱,掌上的功夫,決比不過高登禹;二來她也不願和壹個陌生的男子動手動腳,以免肌肉接觸,失了閨秀的身份。
高登禹哈哈壹笑,說道:“我的兵器就是壹雙肉掌,呂姑娘不必顧忌,盡管進招!”
呂玉瑤唰的撥出劍來,說道:“好,這是妳自己說的,傷了可別怪我。接招!”
高登禹贊道:“好劍法!”話猶未了,倏的便是壹個盤旋,欺到呂玉瑤身前,展開空手人白刃的功夫,硬搶他的寶劍。
呂玉瑤壹劍刺空,吃了壹驚,想道:“怪不得四個師兄敗在他的手下!”劍隨身轉,立即變招,反手削他右臂。
這壹變招迅速淩厲,高登禹也不禁暗暗吃了壹驚。
【未完待續】
字節數:22205字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