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3章 瀟瀟雨歇
儒武爭鋒 by 情殤孤月
2021-8-4 20:56
言壹諾等於已經是為荀有方破例了。
在崔巍不肯出面點醒荀有方的時候,竟是由言壹諾自己親自開口,告誡荀有方:“勝敗乃兵家常事”。
這樣壹來的話,如果聖人追究下來,是可以認定言壹諾幹擾了曲水流觴文會。
聖人不責罰便罷,若是較真起來,可能言壹諾都無法全身而退。
可即便言壹諾冒著這樣的風險出言相救,結果卻是為時已晚。
荀有方文心已經破碎了,又故意泄發憤懣壹般,飲下了壹大樽醉聖酒。
局勢已徹底崩壞。
蘭溪之畔,荀有方血濺青銅酒樽,酒勁上湧之下,他竟是瘋瘋癲癲,癡呆傻笑。
“嘿,都是沽名釣譽的偽君子。”
“正人君子,壹個都沒有,嘿,壹個都沒有!”
荀有方似是文心崩碎,他神誌失常,手舞足蹈道:“死人,都是鉆在故紙堆裏不肯出來的死人!”
旁邊其他學子壹個個面面相覷,不知道此時還該不該拉上荀有方壹把。
若是之前,荀有方身為儒家炙手可熱的新人,大家自是要趨炎附勢,沒有關系都要創造條件拉關系。
只是此時此刻,荀有方先敗給秦楓,讓包括信夫子言壹諾在內的上清學宮儒家大丟臉面,緊接著,他又主動承認自己不是《誡己詩》的作者,登時又再失壹城。
雖然荀有方從來沒有主動承認自己就是《誡己詩》的作者,但在今日之前也沒有否認,所以上清學宮裏都是將荀有方當作是《誡己詩》的作者視之。
雖然荀有方之後還有好幾篇大成詩篇,但冒認《誡己詩》作者的汙點,在這個壹言可以定善惡生死的上清學宮裏,足以抹殺他太多的功績了。
可是誰也不曾想到,事情會發展成今天這樣的情況。
即便是言壹諾這等夫子,都沒有想到,最關鍵的時刻,他最信任的弟子崔巍居然不肯獻身來點醒荀有方。
導致荀有方文心破碎之後,再出昏招,主動承認自己不是《誡己詩》的作者。
此時,這些荀有方的擁躉們,壹個個都感覺如被架在熱鍋上烤似的。
究竟言壹諾有沒有放棄荀有方,這壹點非常關鍵。
如果言壹諾已經放棄了荀有方,他們若還上去拉住他,可能不但他們要被夫子以及學宮的勢力管教,甚至還會連累他們的家族。
但如果言壹諾沒有放棄荀有方……
這時候拉上這位確鑿無誤已經做出過三篇大成詩篇的青年才俊壹把,說不定就是可居的奇貨,以後能給他們和家族帶來可觀的壹本萬利。
但此時此刻,荀有方在言壹諾的眼中,價值已幾乎沒有了。
文心崩壞,即便有三篇大成詩篇,也不過是修修補補,大道已經有缺。
文名雖熾,但卻有壹樁疑似冒認《誡己詩》作者的汙點,又是將諸多驚才絕艷壹筆抹殺。
言壹諾輕聲自語,只說了壹個詞,他重復了兩邊。
“雞肋,雞肋……”
食之無味,棄之不甘,是為雞肋。
言壹諾的話音剛落,雖然聲音不大,但荀有方身邊那些趨炎附勢的小人們,已經都聽到了。
雖然只有壹個詞,但也已經足夠代表了言壹諾的態度了。
於是,整個蘭溪之畔,這麽多的人當中,無壹人上去拉這曾經的儒門驕子壹把。
只是任由他不知是瘋癲還是酒醉地在蘭溪之畔,踉踉蹌蹌,邊走邊說著瘋言瘋語。
哪裏還有半點在曲水流觴文會開始時的躊躇滿誌和意氣風發。
至於之前還對他趨炎附勢,馬屁拍穿的擁躉們,那些個最是熟諳人情世故之道的世家子們,他們冷眼旁觀,私下議論的都是這位儒門天驕今日的醜態。
再與他平日裏的壹些細小不言的跋扈行為聯系起來,得到壹個“當有此報”的結論就沾沾自喜。
人情冷暖,人走茶涼,可見壹斑。
正當此時,忽地壹聲雷響。
本就陰沈的天空在雷響過後,“嘩嘩”地下起了大雨。
深秋時節,雨打枯葉,聲聲如鼓點,豆大雨點落下,沖刷在座所有人的臉上,刮面生疼。
更平添了許多淒楚意味。
那壹道踉蹌人影沿著蘭溪而走,才走幾步,便跌倒在了泥濘之中,掙紮著再爬起來,旋即又再跌倒。
無壹人攙扶。
甚至無壹人開口為他說上壹句話。
反倒是蘭溪之畔,秦楓緩緩開口說道;“荀有方,可惜了。”
雖然只有三個字“可惜了”,但秦楓能為死敵開口,已是難能可貴。
只是秦楓究竟所說的是荀有方敗於他秦楓之手,可惜了。
還是說,荀有方不冒充是《誡己詩》的作者,就這般老老實實地在學宮做學問,不失為壹塊良才美玉,可惜了。
這其中種種便不得而知了。
言壹諾沒有擡手,在他的面前,文氣自然形成壹面屏障,讓他白衣不染纖塵,雨絲更是壹滴都沒有濺在他的臉上。
只是他的臉色卻是十分難看,難堪至極。
他盯住面前的秦楓,從牙縫裏擠出了四個字:“後生可畏。”
雨幕之中,不等他的聲音徹底落盡,言壹諾已是身影淩空而起,直上雲霄,如白虹掛於長空,很快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之中。
若是尋常前輩口中說出這四個字來,必是對那名後生青睞有加,不惜以此話為對方揚名鋪路。
但此時此刻,從言壹諾的口中所說,卻全然不是這樣的味道。
大雨之中,秦楓只覺得剛剛戰勝言壹諾的喜悅,已驟然被襲來的更強危機感所沖散。
就好像是這壹場兜頭澆下的大雨,讓他涼意入骨。
言壹諾的“後生可畏”,意思就是從此時此刻起,他會將秦楓當作是壹個“可畏”的對手來看待了。
不會再拘泥於夫子的位置,前輩的規矩了。
秦楓嘴角扯動,有些自嘲地笑道:“且不管他接下來會做什麽,總之,後生可畏這四個字傳出去,對我的文名,總歸是有壹些好處的。”
言壹諾離開,崔巍才終於長舒了壹口氣。
他只覺得渾身上下的衣服都被淋濕了。
不知道是當眾違抗信夫子言壹諾而滲出的冷汗,還是這深秋劈頭蓋臉澆下的冰涼雨水。
亦或是兩者兼而有之。
他看向全場,聲音比之雨幕的“嘩嘩”聲高不出多少:“我宣布,本次曲水流觴文會,由支持反方的經世家獲勝,經世家秦楓是為本次文會魁首,當仁不讓!”
話音落下,青銅酒樽頓時高高躍起,將“秦楓”的名字在酒樽之上壹閃而逝,旋即青銅酒樽高高飛起,升上高空離去了。
大雨之中的儒家眾人,壹個個皆不復之前的驕橫姿態,如霜打的茄子那般耷拉著腦袋,任由雨水沖刷在臉上,身上。
反倒是壹直作壁上觀的兵家“小兵聖”楚惜白爽朗大笑,他開口道:“好壹場酣暢淋漓的曲水流觴文會,好壹個‘事功’與‘致用’之辯,楚某今日亦受教了!”
言罷,楚惜白站起身來,朝著蘭溪之畔的秦楓看壹眼,大聲說道:“秦兄弟,有空請到殿帥府壹坐,楚某還有壹些經世致用之道想向兄弟討教!”
眾人聽到楚惜白的話,皆是壹驚。
壹來是因為楚惜白身份尊貴,乃是內定的下任兵家掌門,也就是俗稱的“兵夫子”,目前地位是兵家的第壹祭酒。
二來是因為楚惜白對秦楓的稱呼。
秦兄弟。
楚惜白的年齡上可能不比這個銀發白衣的秦楓大上多少。
但是輩分是絕對夠大的。
學宮之中很多壹把歲數的兵家老頭子,見到楚惜白都要喊上壹聲“師叔”。
他竟是與秦楓平輩相交,僅僅是這壹點,就不知是多少學宮祭酒想求都求不來的莫大殊榮了。
楚惜白朝著秦楓拱了拱手,笑道:“今日雨大,我等先行告辭。”
兵家眾人紛紛離席,朝著秦楓拱手告別,在大雨之中離去了。
兵家對於秦楓的善意,表現得十分明顯。
法正也終於松了壹口氣。
他爽朗大笑,朝著秦楓拱了拱手,大聲道:“秦楓,我謹代表法家恭賀經世家贏下本次曲水流觴文會。至於我們法家的刑房,就不請妳有空過去坐坐了,我們改日喝酒慶祝!”
秦楓聽得法正的話,也是面帶笑意,他說道:“法大哥,妳我二人交情莫逆,好說好說。”
法正聽到秦楓這壹句“交情莫逆”便知道了,這是秦楓對自己今日為保護他,不惜頂撞言壹諾為代表的整個上清學宮儒家的謝禮。
這代表他不曾忘本,雖然經世家在今日之後,絕不會再是那個備受打壓,壹文不名的經世家,但秦楓還是那個秦楓。
法正大喜,拱手對秦楓說道:“今日雨大,改日再聚,告辭!”
法正拱手,在他身後壹幹法家眾人也是畢恭畢敬向秦楓壹個都沒有文位的學子拱手施禮,徐徐跟著法正走入到雨幕之中。
最後,現場便只有崔巍以及如喪家之犬,落水之狗的上清學宮儒家眾人了。
崔巍此時已經徹底得罪了言壹諾,他只得去選擇抱秦楓的大腿了,想清楚這壹層之後,他不禁臉上露出壹絲諂媚之色,對著秦楓說道:“秦兄,曲水流觴文會的魁首獎勵,近日便會送到府上,還請到時查收。”
秦楓當然知道崔巍的心思,他本就不是虛以委蛇的性子,幹脆不鹹不淡地說道:“多謝崔先生。”
崔巍碰了壹個軟釘子,趕緊又說道:“我派人送您回府吧!”
秦楓卻是自己站起了身來,在大雨之中,顫顫巍巍地自己朝著來路走了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還能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