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零八章 絕筆

　　蕭風如殺氣，彌漫而來。
　　這瑟瑟蕭風，仿若刀刃化形，拂過被戰火漫過的枯樹，將樹梢上僅存的幾片枯萎的綠葉“削”落，隨風在空中起起落落，墜入了壹處滿是枯葉的軍帳之上。
　　帳內，陳正陽面目凝重，看著墻壁上懸掛的壹面戰事分布圖，背負著雙手，指尖把弄著壹片泛著金光的玉簡。
　　戰事分布圖分為神魔兩片區域，正中呈現金色的亮點，屬於神族，圍繞在周圍，密密麻麻難以數清的黑色墨點，屬於魔族。
　　陳正陽濃眉緊鎖，這樣的戰事再明顯不過。
　　魔兵擁兵千萬，已經集結完畢，對智神境形成了包圍之勢，壹旦齊發壓境，神族危矣。
　　他壹邊沈思，壹邊讓神念探入了指間的玉簡之中。這裏面儲存著各地戰報，有勝有負，不過勝也是殺敵壹千自損八百的戰事。
　　而敗，則敗得惹人心痛。
　　就拿姬天華和戰虎巴納而言，兩人當屬虎將，屬下統兵數十萬，卻戰死在了沙場之上。這樣的敗局對於整個神族大軍來講，無疑是蒙上壹層陰霾，士氣低落。
　　也包括陳正陽，從他凝重的眸子中不難看出，也被籠罩在了其中。
　　壹道電芒猶如銀蛇沿著他健壯的臂膀射入了玉簡之中，金芒壹陣大作，旋即消散。存於其中的戰況被他清除的壹幹二凈。
　　“兒子，老爹無時無刻都在想，我們壹家三口能坐享天倫之樂，或如平常人家共聚壹堂，妳敬酒，老子喝酒，妳媽做菜……”
　　陳正陽唇齒未動，聲音在意識海中回蕩，壹度梗咽，神念卷起了陣陣蕩漾的音波，緩緩融入了玉簡之內。
　　他長籲了壹口氣，繼續說：“呵呵，三十年了，這樣簡單的想法，卻成了無盡的奢望。老爹我愧對於妳們母子啊。早已聽說妳來到了神浮界，並且戰績赫赫，小子，妳給老爹長臉了，老子驕傲啊……”
　　壹層水霧蒙上了陳正陽的雙眸，從眼角滑落了壹滴淚珠，唇角微微壹抖：“倘若有機會，就到爹娘墓前拜祭壹下吧，記得帶些酒菜過來，也算是圓了老爹三十年的奢望……”
　　聲音顫抖，他眸子微微閉起：“老爹絕言，保重！”
　　“陽哥。”
　　驀地，壹個聲音從背後傳來，陳正陽指間壹動，玉簡翻動便沒入了衣袖之中，他回身道：“小蝶，都準備好了嗎？”
　　蝴蝶夫人藍色輕紗遮身，美眸中的擔憂也瞬間被她原有的嫵媚所代替。
　　陳正陽剛才在做什麽，無法逃過心思縝密的她，只是更明白，他需要更多的支撐，或許自己能做到壹些微不足道。
　　她興致勃勃，玉掌端起壹旁桌面的清茶遞了過去：“陽哥，妳貴為神族大軍大統領，又有著半步神階修為，是神族的支撐，我們壹定能扳回戰局的，更何況，我看妳氣息展露，已經隱隱約約出現了神階天道意蘊，不日便可如聖女壹樣，閉關沖神了。”
　　陳正陽淡淡壹笑：“小蝶真是慧眼啊，不過我步入半神，也是在機緣巧合下，想要踏入神階，恐怕時機還未到啊。”
　　“機緣，陽哥說的是那次在星雲境中的萬雷域嗎？”
　　“是啊，半年前星雲境壹行，卻也得了這造化，結交了尼森，沒有想到也借此機會突破了桎梏，升為了半神。”
　　陳正陽暗嘆不已。
　　所謂星雲境，乃是壹處常年處於亂雷之地，陳正陽修煉屬性本是雷屬性，身處雷海，無疑便是如魚得水。
　　曾受令前去截取情報，便是遇到了魔族駐軍統帥尼森，他有著聖階高階巔峰修為。
　　此魔雖然身處魔族，不過本身乃是其他星域神族光明神的舊部，只因被魔族俘獲後，被羅睺控制，體內註入了可隨時奪命的魔印，方才難以脫身，待在了魔族之中。
　　期間，尼森暗中不少幫扶神族，傳遞情報。
　　陳正陽也正是經他提供了壹件吸納天雷的神器，才得幸借此在星雲境修煉，踏入了半步神階。
　　“後來呢？”蝴蝶夫人問道。
　　“後來，當我剛剛回到聖女宮交差時，便傳來噩耗……”陳正陽意味深長的看了壹眼星域圖上的壹顆星雲密布的星體。
　　原來，尼森動用的神器，是魔族星雲境的法陣核心。陳正陽升神期間引得天雷共聚，天道法則發生異變，引起了羅睺的註意。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羅睺查出了尼森身處魔營，卻不斷和神族交好的事實，便吸其精髓，將尼森煉化至魂飛魄散。
　　這件事，讓陳正陽心中十分愧疚。
　　“正是尼森的死，妳才長期收斂氣息，不將半神修為公布於眾，對嗎？”蝴蝶夫人問道。
　　陳正陽茶蓋拂過漂浮的茶葉，清香迎面撲來，他沈思片刻說：“事實上，也不是全部因為這個，更多的是身處壹方大軍之中，仍需要低調行事，更何況，我也不希望拿此換得什麽地位，只要靜兒安全，壹切也就無所謂了。”
　　蝴蝶夫人心中微微壹顫，多年的陪伴，已經成了壹種她無法擺脫的習慣，明知壹切不可能，但每當聽到陳正陽提及軒轅靜，心中不免生出壹絲感觸。
　　這種感觸越多，卻也讓她生出了更多難言的情愫，無悔的守護著心中早已萌生的愛意，默默的追隨著陳正陽。
　　薄唇壹角，微微勾起醉人的微笑，她接回陳正陽手中的茶杯，放回了桌面上：“陽哥，大軍集結完畢，都等妳訓話呢。”
　　壹番談話，陳正陽凝重的面色也好轉了許多，身為壹軍統領，再大的壓迫，也只能暗藏心中，他抖擻了壹下精神。
　　蝴蝶夫人壹旁取下鎧甲，幫他穿戴整齊。
　　金色鎧甲束身，陳正陽挺拔的體魄上散發著將王之氣，接過壹把長劍後，細致端詳著喊道：“龍騰，龍躍。”
　　他壹聲招呼，帳外便進來兩人：“在！”
　　兩人均是銀色甲胄著身，劍眉如刃，有著壹雙銳利的眸子，他們步伐穩健，中等身材，腰懸三尺長刀，幾步走來，身上的盔甲和刀鞘碰撞，發出壹陣有力的碰撞聲。
　　左邊壹人名為龍騰，右邊壹人名為龍躍，兩人乃是孿生兄弟，有著聖階中階修為，是由軒轅靜安排過來，供陳正陽調遣的貼身侍衛。
　　陳正陽手中長劍入鞘，不動聲色的壹揮手掌，釋放出壹股氣息，四人便化作了流光，飛出了帳外。
　　下壹刻，陳正陽便已經身處彌漫著血腥味的前線。
　　蕭風不止，拂過戰火燒焦的枯木，發出壹陣陣寒意森森的哨聲。大地被蒙上了壹層黑灰，空氣中仍能嗅到炭木焚燒過後留下的余味。
　　眼前是壹座城池，壹座形同廢棄了已久的城池，殘垣斷壁隨處可見，城門墻上留下幾個殘字，‘赤谷城’。護城法陣早已損毀，這對於壹個護城的軍隊來講，無疑是最大的威脅。
　　這也代表著，戰爭白熱化時，完全依靠的是肉搏相抗。
　　城池內外，可隨處看到受傷的士兵，拖著沈重的步子，相互攙扶著前行。或有匍匐在地，仰面，沒來及擡下戰場的屍首，身體上蒙上了壹層黑色灰塵。
　　陳正陽虎眉緊鎖，入目的是滿目蒼夷的大地，和直入雲端的滾滾狼煙。踏在狼藉的大地上，瓦楞散亂，但每壹步過後，便是留下了壹個清晰的腳印。
　　據戰報顯示，這場鏖戰，歷經半月有余，神魔兩軍死傷過百萬。
　　“參見大統領。”壹個滿臉汙垢的將軍模樣的人，無力的迎上。身後十幾個無精打采的隨從，多半帶著傷。
　　陳正陽微微點頭：“李智將軍辛苦了，免禮吧。”
　　此人本是城門將領，如今城門坍塌成了廢墟，十幾人正在清理，已經清出了壹條丈寬的通道，也正是這條通道的存在，才讓人能夠辨別，這是壹處城門。
　　“啊～，殺了我，讓我去死吧。”城門內傳來了壹聲嘶吼。
　　陳正陽目光壹滯，像是猜到了什麽，虎步向前走了過去。
　　廢墟之中，三個身著白衣黑色甲胄的士兵，正拼力按著壹個不斷掙紮的人，疼痛已經將他折磨的面目扭曲，繃緊的牙齒中，喘著重重的氣息，顯然在忍受著撕心的疼痛。
　　蝴蝶夫人身形微微壹震，止住了腳步：“陽哥，他……”
　　陳正陽也是為之壹震，被按著的士兵，雙腿血肉模糊，兩條小腿早沒了蹤影，只留下清晰可見的鮮紅肉芽，以及淌著的血液中時隱時現的森森白骨。
　　“小蝶，給他服用止血丹。”
　　“大統領，他已經服過了。”
　　李智愁容不展的繼續說：“他雙腿經脈斷裂，止血丹已經起不到作用了。”
　　陳正陽目光如炬，回身看著那掙紮的士兵，目光中被壹層凝重代替。隨手壹揮，手中凝聚了壹團氣息，依靠著自身修為，想必至少能緩解他的疼痛。
　　可壹步踏出，身形卻中道而止。
　　那掙紮的士兵，竟然沒了動靜，壹旁按著他的三人，身形壹頓，長籲壹口氣站起了身。他氣息散盡，大量的血液淌出，導致臉色煞白如粉霜，瞪著壹雙滿是不甘的眼睛。
　　陳正陽緩緩舒展開了緊皺的濃眉，戰場慘烈，士兵生命如草芥，改變這種狀況的唯壹辦法，只能是盡快結束這場戰爭。
　　“我要殺了妳。”側身突然襲來壹股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