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江南孰為主

　　王陽明、楊慎點了點頭，不得不承認，南方的確是比之北方文風要鼎盛許多，尤其是這江南腹心之地，南京城當中，文人墨客更是眾多，這在北京城是絕對見不到的。
　　壹條長河橫貫而過，正是南京城赫赫有名的秦淮河。
　　走上秦淮河，楚毅眺望兩畔，心中不禁浮現起壹段話。
　　十裏秦淮，壹半才子，壹半佳人，壹處貢院，壹處煙花。
　　壹水隔兩岸，壹側為江南會試總考場江南貢院，壹側則是南部教坊名妓匯聚之地，正可謂十裏珠簾，六朝金粉。
　　古街小巷，亭臺畫舫，身入秦淮方知江南之靡靡景象。
　　忽而就見數名讀書人結伴快步而過，只聽得其中壹人道：“今日諸位年兄前去守備中官府衙堵門，為嵩陽血案慘死之陳院判等討壹個公道，大家同去，同去啊！”
　　“聽說那守備太監範亨乃是閹賊楚毅之心腹，今日定要其好看！”
　　“不錯，我們不知楚賊何在，難道還收拾不了他壹個心腹嗎！”
　　壹行人清楚的聽到匆匆而過的那幾名讀書人激昂的聲音，看他們快步而去的架勢，好似要去做某壹樣神聖無比的事情壹般。
　　楊慎還有王陽明不禁向著楚毅看了過去，嵩陽血案這麽大的事情，楊慎是親身經歷，而王陽明壹路上也是有所耳聞，所以他們對嵩陽血案都有所了解。
　　盡管說前來南京城，早就有所心理準備，可是沒想到他們在這秦淮河之上就遇到了這些讀書人。
　　楚毅是什麽人，那可是執掌大明赫赫有名的暴力機構東廠之督主，當初在嵩陽書院甚至敢大開殺戒的人物。
　　哪怕楚毅與他們相處的時候總是給人壹種博學多才，好似壹彬彬有禮之鴻儒，但是他們卻是壹點都不敢小覷了這位。
　　楚毅神色平靜，註意到二人的模樣不禁笑了笑道：“楚某做事，只求問心無愧，這天下人毀我，謗我，難不成我要壹個個都殺掉嗎？妳們不會覺得我是那般心胸狹窄之人吧！”
　　聽得楚毅這麽說，楊慎、王陽明微微松了壹口氣，說實話，他們真的擔心方才楚毅會出手將那幾名書生給殺了。
　　畢竟楚毅是有過先例的，人就是如此，只要妳做過某樣事情，當面臨同樣的事情的時候，大多數人都會以為妳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不過楚毅話音壹轉，嘴角掛著壹絲淡淡的笑意道：“剛好本督主正要前去守備中官府邸，陽明先生可有興趣同行？”
　　王陽明微微壹楞，心中苦笑，方才還說心胸開闊，結果這壹轉眼就奔著守備中官府邸而去。
　　不過王陽明倒也不覺得楚毅真的是心胸狹隘之人，反倒是覺得楚毅這才是真性情，再說了，楚毅本身就是要去見守備太監範亨的，這壹點在進城之前他便已經知曉。
　　只希望那些士子到時候能夠積壹點口德，不要鬧騰的太過分，否則的話，這位可不像其他人那麽好招惹。
　　楊慎眼中閃過壹絲冷笑，厭棄道：“壹群空談誤國之輩，腹中無有治國之方略，反倒是尋花問柳，結黨營私壹個個都是行家裏手，楊某羞與之為伍！”
　　當初嵩陽血案，他不過是站出來說了壹句發自本心的話而已，就被那些所謂的同窗視為士林之敗類，楚毅之走狗，也正是從那個時候，楊慎才算是看透了這些人的真面目。
　　楚毅壹行人直奔著守備中官府邸所在長街而去。
　　出了秦淮河，進入壹條長街，這壹條長街可以說是南京城的政治中心，六部衙門、守備中官乃至留守勛貴皆居於這壹條街區，少了幾分靡靡之繁華，多了幾分肅穆。
　　因為這裏乃是六部衙門以及諸多勛貴之居所所在，平日裏有守備官兵巡視，所以這壹片街區倒是顯得相當之清凈。
　　然而昔日安寧的街區這會兒卻是充斥著喧嘩之聲，各種汙言穢語響徹四方，甚至就連遠處六部衙門當中那些值守的官員都被驚動了，壹個個跑出來遠遠的觀望，不少人更是指指點點，嬉笑叫好，擺明了就是在看守備太監範亨的笑話。
　　“秦兄，看來這次咱們這位範公公怕是要倒黴了啊！”
　　壹位七品官員看著那守備府，捋著胡須笑道：“那是自然，他可不是那位楚督主，天子可不知道他是誰，壹旦等下鬧出什麽亂子，天家的板子絕對要打在他這位守備太監身上。”
　　另外壹位官員聞言附和道：“誰讓他平日裏打著楚毅的招牌，大家奈何不了楚毅，難道還收拾不了他壹個範亨嗎？”
　　“哼，鬧壹鬧也好，也好讓北京城裏的袞袞諸公以及天子曉得天下人心之所向，陳禦史豈能白死！”
　　壹名消息靈通之官員湊上來低聲道：“諸位，聽說那位楚督主離了嵩山，可能奔著我們南京城而來！”
　　先前那名七品官員聞言不禁笑道：“那又如何，這裏可是南京城，縱然是楚毅來了，是龍得盤著，是虎得臥著，在這裏能夠當家做主的可不是咱們啊！”
　　這官員意味深長的看了幾名同僚壹眼，那幾人聞言不禁壹陣默然。或許這位官員說的有些誇張，但是也未嘗不是事實，江南之地掌控在哪壹部分人手中，別人不清楚，可是他們心中難道沒有數嗎？
　　松江李氏、華亭徐氏、盛澤黃氏、蘇州馬氏、杭州張氏，壹個個紮根於江南之地的大家族盤踞壹方，紡織、礦業、造船、瓷器、糧食，茶葉乃至鹽業都被這些氏族所把持。
　　這些大家族動輒身家以白銀數百萬兩計，完全就是盤踞於大明江南之地的無冕之王。
　　這些大家族把持壹方經濟，良田萬頃，佃戶仆從成千上萬，更是資助了壹大批讀書人，扶持朝中官員為其代言人，漸漸形成了後世之楚黨、齊黨、浙黨、東林黨等政治派系。
　　後來的大明黨爭與其說是黨派之爭，倒不如說是這些黨派背後的大家族的利益之爭。
　　富庶之江南造就了壹大批豪商，出現了壹個個宗族勢力龐大的大家族，使得江南之地，成為朝廷政令難以下達地方。
　　劉瑾當政，雖然說跋扈了壹些，但是並不是說他就沒有做實事。
　　劉瑾下派諸多礦監、稅使到地方征稅，同時劉瑾又查兩淮鹽稅，不知道讓多少靠著鹽稅吃的腦滿腸肥的鹽商、官員損失慘重，丟官罷爵。
　　除此之外，劉瑾又派人理清全國土地，重點是衛所土地。
　　土地方面不說，單單是征稅、清查兩淮鹽稅這幾樣就讓劉瑾徹底的得罪了整個江南乃至天下豪紳、官員。
　　在整個江南，在這些被劉瑾觸及利益，損失慘重的勢力推動下，無數讀書人對劉瑾口誅筆伐，在這種情況下，江南壹地提及劉瑾那真的是無數人恨不得將其碎屍萬段。
　　楚毅前來江南之地可不單單是為了過來巡遊壹番，劉瑾所做的這些事，於國有利，縱然是他，按照他的打算與規劃，將來只怕比之劉瑾還要激進的多。
　　有劉瑾在前打草驚蛇，楚毅倒是想要見識壹下這些把持江南的勢力到底強大到什麽程度，同時也好好的辨別壹下，究竟是哪些勢力在操控偌大的江南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