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二章 又壹個逝去的冬

　　小雪過後，中州城裏又降了壹場大雪。
　　將近年關。
　　禦書房裏，雲秦皇帝龍椅前方的地上，跪著十數名大員。
　　雲秦皇帝緩緩的合上壹份密箋，看著跪倒在冰冷金磚的權貴們，冷漠而帶著壹絲嘲弄的目光落在了剛剛稟報的軍方二號人物封千寒的身上。
　　“妳認為各地只有些百姓鬧事，軍隊沒有出現任何的叛亂，是件好事？”
　　他冷笑了起來：“朕令十萬大軍進攻青鸞學院……南陵前線的大軍尚且得不到足夠的糧餉，卻保證那十萬大軍能夠糧草充裕的出現在登天山脈腳下，妳難道認為雲秦所有的軍人都是白癡？百姓都在鬧事，他們就不會憤怒，不會鬧事？”
　　封千寒低垂著頭，心中微寒，不明白皇帝的心意，不敢發出任何的聲音。
　　“雪崩只能封山壹時，不能封山壹世。”
　　雲秦皇帝冷冷地看著封千寒，說道：“朕可以憑借對付青鸞學院的，始終是這個帝國，始終是這個帝國的軍隊，他們也自然明白，要和朕為敵，始終便要面對朕的軍隊。”
　　“所以太過平靜，反而就是危險。過分輕敵，就是自尋死路。”
　　雲秦皇帝緩緩地擡起了頭，面無表情道：“青鸞學院的強大，不是只在那些表面的修行者，他們只是不想動用那些隱匿在暗處的力量，不想徒勞的折損壹些力量，等到真正要發動時，朕的那些軍隊裏，到底會出現多少逆賊，根本就是未知之數。所以妳要做的，不是慶幸，而是要設法替朕清除青鸞學院隱匿著的力量，盡可能的掌控朕的軍隊。”
　　“許箴言。”雲秦皇帝的目光落在了壹側的許箴言身上，“狄愁飛督軍的位置空著，妳從今日裏，便調任正武司，協助封千寒，做妳應該做的事情。”
　　“至於徭役和賦稅在民間大為受阻……”雲秦皇帝的目光又落在了冷鎮南的身上，“憤怒這種東西，就像喝酒壹樣，來得快，去得也快，尤其這些普通百姓，壹時的憤怒，往往就會淹沒在柴米油鹽裏。”
　　“有需要同仇敵愾的外敵，有飯吃，這些百姓就依舊會過著他們的生活。他們覺得朕有錯，朕便認錯。替朕下壹道罪己詔，所有各司費用，再給朕節儉些，再減免些賦稅……朕甘心認錯，難道他們還會想將朕從這張龍椅上趕下去？”
　　雲秦皇帝冷酷而強大的笑了起來：“朕也可以演戲。”
　　封千寒的口中泛起苦味，他看著金色龍椅的腳，想著這張椅子或許確實是壹個能徹底改變壹個人的怪物。
　　……
　　龍蛇山脈和大荒澤也迎來了壹年裏最寒冷的時候。
　　這也是壹年裏，龍蛇邊軍最為危險和警惕的時候。
　　數名偵察衛在清晨的薄霧裏如鬼魅般穿行著，龍蛇山脈在他們前方，他們的後方遠遠的綴著壹支運糧的馬隊。
　　突然之間，這幾名手持黃銅鷹眼壹直在警惕觀察著的偵察衛全部僵住了。
　　在壹片開闊的窪地地帶，他們看到了大片大片凍僵了的屍體。
　　這數名偵察衛用銅鏡的反光，制止了後方馬隊的前行，在快速行進到長滿了荊棘的窪地裏時，站在這片屍體的海洋裏，這數名偵察衛壹時震撼得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他們看得出來，這些死去的，身穿薄棉衣的人，都是軍人。
　　龍蛇山脈在這些時日並沒有大規模的降雪，所以正常而言，即便是穿著比較輕薄的衣衫，以軍人的體質，也不可能大量的凍斃在此處。
　　眼下壹眼望去，死在這裏的軍人，至少在五千以上，使得這裏，好像是壹個巨大的戰場。
　　然而沒有任何戰鬥的痕跡，這便只有壹個可能，這些軍人在行進到這裏時，體力本身就已經到了極限。
　　數名震撼的龍蛇偵察衛開始分散查檢這些屍體和行軍的痕跡，他們很快判斷出來，這是壹支大莽軍隊，而且應該還有更多數量的大莽軍人行軍去了別處。
　　然而這幾名低階軍士還是無法理解，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壹支大莽軍隊，不遠千裏送死壹般來到這裏。
　　他們不會知道，這支大莽軍隊事關著林夕和顧雲靜大將軍的壹個約定，他們不知道這支大莽軍隊，來到這龍蛇山脈，不是為了送死，而是要為了活著。
　　鰲角山的許多洞窟裏，都燃起了炭火，熬煮著食物。
　　湛臺淺唐站在鰲角上頂端的塔樓上，眺望著南方。
　　在損失了兩萬名大莽軍人之後，他帶著三萬大莽殘軍，終於回到了鰲角山。
　　寒冷的空氣讓他的雙鬢染了些白霜，只是壹月多的時間，他的眼角，便多了數條皺紋。
　　……
　　林夕也單獨站在止戈系山峰裏的那壹塊新生最開始聚集的空地上。
　　他身穿著學院的黑袍。
　　他的手臂上，還戴著壹圈黑布。
　　沒有人知道他戴著這壹圈黑布代表著什麽意義，整個雲秦也沒有這樣的習俗，然而沒有人會阻止他。
　　這個學院裏，不會再有人會反對他的任何做法。
　　天空裏有淡淡的黃光降落下來。
　　李五、姜笑依、邊淩涵、高亞楠、秦惜月、花寂月在依次降落的兩只神木飛鶴上走下。
　　這些年輕人，也回到了學院，再次重聚在壹起。
　　看到林夕的神色，看到林夕手臂上的那壹圈黑布，從神木飛鶴上走下的這些年輕人都是輕輕的顫了顫。
　　“夏副院長走了？”花寂月出聲，輕聲問道。
　　林夕點了點頭，“昨天晚上走的。”
　　高亞楠等人全部陷入了沈默。
　　這是壹個擁有著無數傳奇和榮光的偉人，遮擋著青鸞學院的壹把巨傘，然而離開時，卻是如此的平靜，淡然。
　　“夏副院長告訴我，他走之後，煉獄山掌教很有可能會進入雲秦，今後，便只有靠我們了。”
　　林夕看著高亞楠和姜笑依等人，平靜的輕聲說道。
　　姜笑依的眼角微澀，他擡頭看著安靜而美麗的學院，在心中想著，如果有人要破壞這樣美好的地方，他壹定會不顧壹切的拼命。
　　“我們要做什麽？”他深深的吸了壹口氣，緩緩吐出，看著林夕問道。
　　“張平在煉獄山。”
　　林夕沒有先回答自己這個好朋友的問題，而是看了壹眼花寂月和秦惜月：“先前我們猜想他是去了大莽……卻沒有想到他是去了煉獄山這樣的地方。”
　　林夕的眼神讓秦惜月的心顫動了壹下，花寂月的臉色蒼白了壹些。
　　“我們青鸞學院壹直在研制壹具鎧甲，在沒有大聖師能夠阻止煉獄山掌教的情形下，那具鎧甲是夏副院長認為的唯壹希望。”林夕輕聲道：“但我想或許還有壹個希望。”
　　所有的人都聽出了林夕的意思。
　　這些學院的年輕人，都知道他們接下來便要承擔起完成這具鎧甲的責任。
　　只是想到傳說中煉獄山掌教的強大，高亞楠等人還沒有想到林夕所說的另外壹個希望是什麽。
　　“煉獄山的魔變。”
　　林夕沒有停留，說道：“湛臺淺唐知道魔變的修行之法，只需煉獄山的魔變藥物……如果我能夠修成煉獄山的魔變，擁有聖階的力量，或許便也能夠對煉獄山掌教造成威脅。”
　　“我們能夠進入煉獄山的潛隱不多……按確切的消息，現在已經只剩下張平壹個。”
　　“他是被學院派去執行這項任務的人，按照他先前回報傳回的消息，他已經能夠接觸到煉獄山的最高等級的工坊。”
　　“但距離他上壹個回報點已經過了十五天。”
　　林夕微微的頓了頓，看了壹眼高亞楠等人，“雖然沒有任何訊息可以證明他的身份暴露，但不管要證實他有沒有事情，還是為了這具鎧甲，我們都要盡壹切可能和他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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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林夕心情有些沈重的想著張平的安危時，張平依舊在那壹個地獄裏掙紮。
　　他開始吞吃那些讓他看到都覺得嘔吐的東西，壹次次的往上攀爬。
　　他的身體已經恢復了壹些。
　　他的魂力使得他的手指終於能夠在光滑的巖壁上摳出些孔洞，使得他的身體終於能夠脫離水面，往上攀爬。
　　然而這張人臉下的洞窟實在太高。
　　他壹次次的耗盡魂力，耗盡自己的所有力氣，爬到高處，卻依舊看不到頭頂的天光，看不到出口。
　　他壹次次在絕望的嚎叫聲中，墜落下來，狠狠的墜落在水面。
　　最可怕的不是強大的對手，而是這種幽閉的寂寞和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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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煉獄山裏，那座最高的火山口上方的神殿裏。
　　沐浴在紅光裏的煉獄山掌教也在等待著。
　　他等待著從雲秦帝國傳回來的消息，等待著被他派入天魔獄原的那些煉獄山弟子和奴隸的消息。
　　這壹個冬天，就將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