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7章 雪災

　“小冰河？”蔡琰柳眉微蹙，疑惑不解，臉上露出幾分孩子般的好奇。周瑜轉頭看了她壹眼，壹時出神，臉上也露出淺笑，卻不說話。蔡琰抿嘴而笑，挽著他的手臂，靠在他的肩上。“什麽是小冰河？”
　　周瑜恍然，收回心神，撫著蔡琰的手臂，將孫策說服劉辟、龔都等人南下的經過說了壹遍。這麽多年了，他壹直以為孫策當時是騙劉辟、龔都，現在卻有點相信孫策了。由眼前的大雪想到袁安被困的那場大雪，再想到軍中的寒冷，似乎都在驗證孫策所言。
　　蔡琰聽完，沈思了片刻，壹聲輕嘆。“孫將軍究竟是壹個什麽樣的人啊。”
　　“妳也相信這種說法？”
　　“從我所知的史事來看，這種說法有可能是事實。壹天之中有子午寅卯十二個時辰，壹年有春夏秋冬四季，年歲之上，焉知沒有以千年、萬年計的冷暖周期？天地五行，周而復始，這也是可以推而論之的，只是人生百年太短，有如夏蟲不能語冰，難以理解罷了。典籍就是我們的記憶，可是這記憶……”
　　蔡琰閉上了嘴巴，沒有再說，只是轉頭看了壹眼蔡邕的書房，心中若有所思。孫策請蔡邕著史，會不會是希望蔡邕發現這種以千年、萬年為跨度的規律，而不僅僅是王侯將相的功業？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蔡邕現在所做的就遠遠不合格了。
　　周瑜低頭看看蔡琰。“怎麽了？”
　　“沒什麽，只是覺得孫將軍太高深了，時有讓人驚訝之言行。夫君，妳還聽過壹些什麽，說來聽聽。”
　　周瑜仔細想了想，卻發現自己與孫策相處的時間雖然不短，而孫策那些出格的言論卻是那次拜訪陸康碰壁之後，後來不久，他們便來到襄陽，再後來就各自統兵征戰，聚少離多了。
　　“我知道的非常有限，而且……他對儒門頗多不敬，妳真想聽嗎？”
　　蔡琰笑了。“聽聽又何妨，只是妳聲音小壹點，別被那兩位聽到。”說著，擡擡下巴，示意周瑜留心書房裏的兩位老人。周瑜會意，低下頭，在蔡琰額上親了壹下。“那我貼著妳的耳朵說。”
　　蔡琰猝不及防，瞋了周瑜壹眼，隨即又笑了。“都是做將軍的人了，也不沈穩。”
　　“這妳就不懂了。伯符說過，夫妻之間，舉案齊眉是最無趣的事，當時刻如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長存赤子之心，方能靈肉交融，魂魄相依，成壹世之好……”
　　“嗯，照這麽說，這世間豈不是只能壹夫壹妻，不能納妾了？以他對諸夫人的寵愛，豈不……”蔡琰自覺失言，連忙掩住了嘴，卻掩不住嘴角的笑意，隨即又看了看肚子。周瑜看得分明，順得蔡琰的小腹向下看了看，似乎有些微微隆起，不禁壹怔。
　　“昭姬，妳……有了？”
　　“有了。”蔡琰輕撫著肚子。“上次回來，妳說我臉色不好，便是因為他。”
　　“哈哈……”周瑜掙脫了蔡琰的手臂，單腿跪倒在地，抱著蔡琰的腰，將耳朵貼在她的腹部傾聽，很快就聽了兩個心跳聲，壹個是蔡琰的，另壹個自然是胎兒的，強勁有力，竟似比蔡琰的心跳還經清晰壹些。他心中興奮。“我兒子好健壯，這還真是神仙術……”
　　蔡琰滿面通紅，伸手掩住周瑜的嘴，將他拽了起來。周瑜嘿嘿傻笑，連連拱手。“多謝夫人，我終於也有兒子了。”
　　“誰說壹定是兒子？也許是女兒呢。”蔡琰白晳的面皮上泛起桃花般的微紅，眼神微乜。“怎麽，妳只喜歡兒子？”
　　“不不不……”周瑜連忙搖手。“女兒也好，女兒也好，如果是女兒，壹定像妳壹樣聰慧。只是……我壹想到這麽好的女兒要嫁給別人，我這心裏就不舒服，所以還是兒子好壹點。”
　　蔡琰忍不住笑出聲來，點了點周瑜的額頭。“妳想得倒遠。”周瑜也笑了，湊在蔡琰耳邊又說了幾句。
　　書房門吱呀壹聲打開了。蔡邕扶著門，壹臉不悅地看著女兒、女婿。蔡琰連忙收住笑容，躲在周瑜身後，低聲嘀咕道：“都怪妳啦。”
　　周瑜壹本正經地向蔡邕施了壹禮。蔡邕招招手，示意他們進去說話。周瑜扶著蔡琰進了屋，溫暖撲面而來，蔡琰的臉色更紅，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蔡邕瞪了他們壹眼，好在趙溫尚在傷心，沒有註意到小夫妻的異樣。
　　“公瑾，關中入冬就下了兩場大雪，百姓凍餒，朝廷全力救災，入不敷出，府庫已然空虛，急需糧食，妳能不能……”蔡邕沒有再說下去，只是眼巴巴地看著周瑜。
　　周瑜壹下子明白了。趙溫到他營中可能有窺探形勢的目的，但最主要目的卻是看糧食儲備。他正在準備攻打漢中，雖然最後未必能成行，但各方面的準備卻是按照實戰來的，僅軍糧就準備了五十萬石，這幾乎是南陽今年秋天收成的大半。這是軍糧，即使是他也不能擅自挪作他用，趙溫大概也知道這壹點，所以沒有開口，只是邀他來見蔡邕，請蔡邕說情。
　　周瑜正在考慮如何拒絕，趙溫離席而起，整理了壹下衣冠，向周瑜行了壹個大禮，匍匐在地。
　　“請將軍救關中百姓。”
　　周瑜大驚，連忙避席，還了壹禮。“趙公，這如何使得，妳這不是……”
　　趙溫懇求道：“將軍，我從關中壹路走來，武關內外截然不同，仿若兩個天地。武關都尉徐庶雖全力求助，但凡能入關的百姓都可以得到安置，但他畢竟守土有責，不能深入關中。我也是迫於無奈，不得不出此下策，還請將軍看在百姓無辜的份上，施以援手。”
　　周瑜左右為難。他既不能擅自撥糧，又不能見死不救，尤其是看著趙溫拜在自己面前。就在左右為難的時候，蔡琰說道：“趙公，妳就不要為難公瑾了。軍糧是不能隨便動的，公瑾受孫將軍所托，鎮守荊州，更不能做這樣的事，否則如何對得起孫將軍的信任。”
　　“昭姬……”蔡邕和趙溫同時說道。
　　蔡琰擡起手。“趙公，父親，妳們不要急，且先安坐，聽我說完。”
　　蔡邕非常相信女兒，拉起趙溫，讓他入座，又催蔡琰快說。蔡琰說道，軍糧不能隨便動，這是軍中規矩，不用再討論。但南陽除了軍糧之外，還有不少余糧存在私人手中。孫策愛惜百姓，行輕租稅之政，田租三十收壹，百姓手中大多有余糧。現在他們可以通過到工坊做工掙錢，也可以通過運輸、做傭工掙錢，手頭大多比較寬裕，壹般不需要出賣糧食，但是如果價錢足夠高，他們還是願意出售的。
　　因此，他們可以通過私人售買的辦法買壹批糧食，先送往關中，解燃眉之急，趙溫本人則迅速趕往江東，拜見孫策，如果能迅速談攏，以孫策對百姓的愛護，他也不會拒絕運糧救人。只要他有命令到，周瑜就可以名正言順的調動軍糧。
　　趙溫有些猶豫。“孫將軍……能這麽做？”
　　蔡琰正色道：“趙公，妳別忘了，去年孫將軍曾輸糧三十萬石入關中，還是在豫州大疫的情況下。孫將軍對朝廷可能沒什麽敬意，但他對百姓的好卻是有目共睹的。趙公曾在豫州、荊州遊歷，應該有所耳聞。”
　　趙溫面紅耳赤，有些尷尬。他聽得出蔡琰的指責，卻無言以對。壹來他去找周瑜，打周瑜軍糧的主意的確不妥，哪怕他是為了關中百姓。二來正如蔡琰所說，他對孫策還有些成見。若非如此，他就不應該拐到襄陽來，而是順水而下，以最快的速度趕到江東，直接向孫策求援。如果是這樣的話，他現在也許已經到了江東。
　　“呃，伯喈兄，妳看……”
　　“我看可行。”蔡邕撫著胡須，連連點頭。
　　蔡琰又道：“趙公，琰不才，還想多說兩句。”
　　“昭姬，妳說。”
　　“既然襄陽都下了大雪，關中甚至成了雪災，那河北的形勢可能會更糟，孫將軍與幽州壹直有聯絡，如果幽州也受了雪災，他們會以最快的速度向孫將軍求援，中原的青州、徐州、兗州也不例外，孫將軍雖然屯田有成，但糧食畢竟有限，妳如果去慢了，就算孫將軍想幫妳可能也有心無力。”
　　趙溫聽了，如夢初醒，懊惱地壹拍額頭。“我真是老糊塗了，自作聰明，卻險些誤了大事。”他匆匆壹拱手。“伯喈兄，南陽的事就委托妳，我現在就起程趕往江東，拜見孫將軍，妳能不能……為我修書，說壹說這秘書的事？”
　　蔡邕壹口答應，轉身就讓人準備紙筆，蔡琰及時攔住。
　　“趙公，妳自去見孫將軍，畫蛇添足反而不美。孫將軍是救百姓，不是救朝廷，妳用秘書為條件，會讓他有要挾之意。他出糧，朝廷得名，這恐怕不行。我如果猜得不錯，他很可能會像去年壹樣，只救百姓，不救朝廷，壹粒糧都不能落入朝廷手中。妳見到孫將軍時，最好不要提朝廷，否則很可能會弄巧成拙。”
　　趙溫也回過神來，連連點頭，匆匆壹揖，起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