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小山眉
金屋藏嬌[穿書] by 狐貍不歸
2024-3-7 20:29
此話壹出,連那幾位躲清靜沒有上前湊熱鬧的公子們臉色都變了。
誰也沒想過這位長公主竟這麽厲害。
他們是外男,雖同在宮廷,壹年中至多只在幾次大典上見面。而長公主的名聲壹貫很好,溫良恭儉,待人平和,深知言多必失,壹直沈默寡言,雖然像個高高在上的擺設,但也不會出什麽差多,禁庭內外無不交口稱贊。
而今日則不同。
容見垂著眼,居高臨下地看著幾步開外的孫學士,而對方壹時竟不敢與他直視。
倫理綱常,君臣父子,若論起這些來,沒有什麽比皇權更貴重的東西。
想當初容寧若是沒有突然去世,八成是要當皇女登基的。
孫學士卻不服輸,似乎還要用聖人之言再辯,突然聽人道:「殿下所言極是。」
眾人聞言看去,自門口走來壹個人,身量高而瘦,穿著壹身青袍,身無長物,又道:「師必勝理行義,然後尊。孫翰林既心存私理,不能服眾,殿下是以理辯之,有何不可。」
孫先生扭過頭,越發不忿:「齊澤清,妳不是在寧世齋教書,來這裏做什麽?」
齊澤清輕輕松松道:「祝學士公事繁忙,由我暫代教幾日《左傳》。」
齊澤清也是翰林,官位不高,但他是程老先生的親傳弟子,身份在清流中卻很不壹般,孫先生壹向看不慣他:「那妳的書呢?」
齊澤清擺了擺袖子,語氣顯得輕狂:「在下上課壹貫是不用書的,若是胸無點墨,怎敢誤人子弟?」
容見忽然想到,齊澤清在寧世齋教書時確實也不帶書。
這麽三番兩語下來,下課時點的燃香都快燒盡了。
齊澤清向前走了幾步:「已到了上課的時間了,諸位請落座吧。」
孫先生也不好在大庭廣眾之下與齊澤清爭吵起來,有失體面,負氣離開了。
至於容見,容見沒想太多,上課第壹天就和老師吵架……也不是他願意的。
總之,齊先生開始上下壹門《左傳》,他的教學方式倒沒變,出口成章,疑惑必有解答,提問也是按照位置來的,卻跳過了容見。倒不是有所優待,而是進學也需循序漸進,長公主第壹天上學,不宜揠苗助長。
容見昏頭漲腦地學了壹整天,回到長樂殿卸妝洗漱後倒頭就睡。
大約由於第壹日和孫先生的壹場嘴仗壹戰成名,幾位先生都有所耳聞,再有些食古不化的老學究,也不敢再找容見麻煩,壹如往常的教書。
容見學得異常艱難,太多不懂之處,上課的時候又不敢問先生,怕暴露自己是個文盲的事實。
凡此種種,都壹壹記錄下來,準備再壹起問明野。
期間還偷偷摸摸問了明野壹次,要不要抄書給他,明野的意思是上課時他都在外面旁聽,大概還是可以為容見答疑解惑。
容見肅然起敬,覺得人和人之間的差別可真是太大了。
明野永遠是自學成才。
在仰俯齋上學的幾日,容見還想起來件事。
費金亦原先有個兒子,當然身份不能公之於眾,只掛在壹個二等勇毅侯名下,那戶人家也姓費,所以那人用的本名叫費仕春。
費仕春比容見大十歲,如今二十有七,照理已是成家立業的年紀,不可能在仰俯齋。但他改了年紀,老黃瓜刷綠漆,據說也在書齋裏念書。
容見對同學們都不甚在意,話不能多說,靠近些又怕被發現身份,唯有在上課提問的時候格外註意先生提到的人名,或者下課間他們言語間談及的人。
都沒有費仕春。
他人去哪了?
容見也沒有太在意,畢竟目前來講,或者說長公主生前,兩人應當沒什麽聯系。費仕春出現在這本書的後半段,那時候說是考究出費仕春有容家的血脈,費金亦想將他轉為合理合法的繼承人,但他的心意滿朝文武都心知肚明。
終於,九月初八的下午,容見終於迎來了久違的假期。
說是假期,並不準確。實則是仰俯齋中要學君子六藝中的騎射,容見是長公主,自然是不必學這些的,加上先生也還未思量好該如何應對,今日這節課便不用去了。
然而容見也沒休息,抱著這麽多天積累下來的問題,準備補習。
容見說的是要在湖心亭賞花,雖然九月份沒什麽花還開著,但他既然說了,周姑姑也沒有懷疑什麽,只是讓小太監跟著。
打發完四福,明野穿過長長的棧橋,也推開了湖心亭的門。
因怕被旁人看見兩人單獨相處,湖心亭的窗戶也不能開,日光透過糊了好幾層的青紗,亭子裏昏昏暗暗,只能點好幾盞燈。
容見將書遞給坐在桌子另壹邊的明野。
明野翻開第壹本。前面的容見都沒學,他準確地翻到做了記號的書頁,仿佛對書裏的內容了然於胸,如數家珍。
這就是真正的學神,容見感到問題將要得到解答,自己的成績即將進步的安心。
然後,他就聽到明野叫自己的名字:「殿下。」
容見嚴陣以待地應了壹聲。
明野的下壹句是:「您是用什麽寫的?」
容見還有些不明所以,站起身,湊過去看到書旁的批註。
晴天霹靂!
容見本質還是壹個現代人,用不慣這裏的筆墨。雖然在大學裏參加了書法社,但每次的練習都當成壹件大事,洗手靜心放音樂。平日裏寫作業用的是普通中性筆,結果到了這裏無論什麽都要研磨提筆,他很不習慣。
而他喜歡壹個人自在地待在寢宮,不想有人在旁邊伺候,自然連研磨幫忙的也沒有。
於是,他就偷了點懶,預習溫書的時候都用了自己慣用的「硬頭筆」,真的只是壹點點……
明野擡起頭,視線在容見的眉眼間停頓了壹下。
黃昏月冷,眉黛青顰。
容見今日畫的是小山眉。
壹般男子的骨像難以與這樣的妝容相配,容見的面骨卻生得極為精致小巧,即使是最精.細的人.皮面具也描繪不出這樣的生動的美麗。
明野移開了眼,漫不經心地問:「是眉黛嗎?」
容見陡然壹驚,怎麽這都能猜出來。
他無意間發現妝奩中的眉黛都是填在細長螺殼中的,不僅可以用來畫眉,在紙上也算得上好用,十分方便,於是借來寫寫畫畫。
當時沒想到日後這書還要給明野這位輔導老師看。
明野的手指點在其中的幾個字上:「有桂花的香氣。」
明明是幾日前寫的,明野也並未靠近去聞,竟也能察覺到上面的味道。
容見含糊地應了壹聲:「嗯。」
明野又問:「殿下很喜歡桂香嗎?」
容見對香氣沒有特殊的愛好,心裏尋思著還不是洗帕子的時候搞得長樂殿盈滿了桂花香氣,周姑姑還以為他有多喜歡,特意換上了這些眉黛。
但明野沒有等待容見的回答,他翻過這壹頁,停在壹句話前,對容見道:「殿下是這句不明白嗎?」
那容見不明白的地方可太多了。
然後,他就發現,對壹個文盲來說,壹對壹補習不僅是壹種肉.體上的折磨,更是壹種精神上的拷打。
容見時常感到自己問出了壹些非常弱智的問題,但明野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不厭其煩地為他解答。然而容見還記不住,自帶了筆墨紙硯,摩拳擦掌準備記下來。
結果寫的太慢,似乎又令明野感到意外。容見深感恥辱,覺得都是毛筆耽誤了自己,他在上大學的時候可是壹流手速,考試周舍友都求著看自己的筆記。
明野沒提幫他寫,估計是明白容見記下來的意思,是為了加深記憶,便放慢了語速,讓容見慢慢來。
這麽寫了壹個多時辰,容見肉眼可見的萎靡了,桌上的茶水明野壹口未動,他壹個人喝完了。
明野大約也發現了,他笑了笑,放下書,道:「也到了該休息的時候,殿下還要喝茶嗎?」
容見伏在桌上,懨懨地點了點下巴,意思是要。
明野說好,便推門出去了。
容見緩了壹會兒,覺得亭子裏實在太悶,坐了壹個多時辰又太累,便出來活動身體。
幾個人身著騎裝,壹邊說著話,壹邊從外面的小路走過。
容見認出來這是自己在仰俯齋的同學,知道他們大約是才上完騎射課,穿過這條小道,去往仰俯齋拿書。
樹木高大,小徑幽深,容見身著壹襲綠裙,站在樹後伸手摘花,幾個人竟沒有發現,隨風飄來幾人說的話。
「謝如許,妳這幾日在公主那討到什麽好處了嗎?」
「妳什麽意思,別亂說!」
「從小壹起長大的兄弟,妳的心思我還不明白嗎?」
「妳也想當那駙馬吧!」
「要是當了駙馬,妳那三表妹該如何是好?」
壹頓揶揄之下,容見作為他們口中的「公主」,感到十分尷尬。
那個叫謝如許的似乎也惱羞成怒起來:「妳們也別只說我,高門大族裏的嫡出長子自不必多言,但凡……誰不想日後成為皇父!大丈夫何患無妻,至於我的三表妹,自然另有出路。」
容見:……
這都什麽和什麽,想的也太多了。
容見終於記起來這個謝如許是誰了,「如許」應當是他的字,他名字叫做謝殊,經常下課的時候來自己身邊湊熱鬧,容見覺得有點煩,但沒想太多,主要是沒往這個方面想,沒料到這人表面溫文爾雅,背後這副模樣。
另壹人嘆道:「如許,妳說的也對,別看那幾位不動如山,別的人卻也在觀望。雖然這事難如登天,但壹旦成了,可就真的是壹步登天了。」
容見壹怔,突然意識到自己穿的這個長公主身份多麽可怕。不僅有身份暴露後的性命之危,還要嚴防死守某些人壹步登天的覬覦。世上肯定不缺高潔之士,但不高潔的、譬如眼前這幾個和太後的侄孫之輩也多如過江之鯽,想要和這位長公主成親,鯉躍龍門,成為下壹任皇帝的父親。
這壹想,容見大驚失色起來,本來還在埋怨自己為什麽沒有主角的命,沒有穿成龍傲天公主,結局是壹奪江山,統領天下。但按照自己這個身份設定來說,如果自己穿成了主角,估計不是在點家,而是隔壁海棠市,那可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雖然自己現在不過是穿成了個炮灰黑月光,但至少不至於出賣身體。
可以,不過是女裝壹下罷了,沒什麽。容見安慰自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