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1章 恩客

　　從船艙裏出來，那邊，黃佑還在同馬四娘咦咦啊啊唱個不停。
　　而余祥則壹臉壞笑地站在甲板上，側著耳朵聽著裏面的動靜。
　　等到孫元壹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余祥才如夢方醒，嚇得身體壹縮：“將軍，這麽快？”
　　孫元：“其實有的事情根本用不了那麽多客套，事關重大，不能耽擱。”確實，所謂談判，不過是大家相互試探對方的底線，然後各自妥協，商量著得出壹個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
　　出兵壹事，孫元急，馬士英也急，自然沒那麽多虛的，直接就是開條件。
　　對於這次的談判，孫元總體上是非常滿意的。心中也感嘆：還是同奸臣打交道省心啊，各取所需，沒那麽多廢話。不過，出兵剿滅劉超叛軍壹事，我孫元急、馬士英、阮大鋮急，可史可法這個大忠臣怎麽就不急呢？
　　這究竟是怎麽了？
　　聽到孫元和余祥的聲音，船艙裏面的歌聲停了下來，然後是黃佑道：“四娘，小生另有要事，就告辭了。今日與姑娘壹晤，卻不想四娘如此大才，詩詞上的素養另小生望沖莫及，佩服，佩服。”
　　孫元在外面聽得壹陣好笑，還小生呢？妳黃佑都三十多了，老生壹個，再過幾年，在戰場上多打幾仗，就變成銅錘花臉了。
　　馬湘蘭柔柔地應了壹聲：“我送黃先生。”
　　兩人出了船艙，各自施禮，依依惜別。
　　這個時候，孫元這才看清楚馬湘蘭的模樣。
　　因為崇禎七年時在鳳陽，顧橫波的個人形象讓孫元大失所望，孫元對於傳說中的秦淮八艷也沒有絲毫的幻想。所以，這次來畫舫同阮大鋮見面，就沒想過要看美女開眼界。
　　現在見了馬湘蘭，定睛看去，雖說早有心理準備，可依舊有些失望。
　　說句實在話，馬四娘生得還真是普通。瘦瘦弱弱，看模樣也就是後世壹個沒長開的高中女生模樣。若以壹百分計算，在孫元這個現代人看來，她的五官相貌也就面前及格。
　　不過，馬湘蘭還是有優點的。比如，她身上帶著壹股溫柔如水的氣質，頗有江南水鄉小家碧玉的味道。
　　顯然，這種韻味很對黃先生的胃口，黃佑壹臉的興奮，眼睛亮得怕人，連連作揖打拱，有點緊張的樣子。
　　而馬四娘則面帶笑容，眼睛也是晶瑩透徹。單就這雙秋波靈動的眸子，又能加十分。
　　孫元心中好笑，這兩人好真是看對眼了。
　　他也不打攪，先同余祥下了畫舫，在岸邊等了半天，才等到黃佑興高采烈地下來。
　　孫元壹笑：“黃兄可是鐘意這個女子，要不，我掏腰包幫妳贖了她。”
　　黃佑面色難看起來：“四娘是清館人。”
　　孫元：“哦，原來是沒有賣身契的，這就好辦了。要不，我替黃兄保媒。”
　　黃佑壹呆。
　　孫元轉頭對余祥說：“小余，妳下去辦壹下。如果那馬四娘不答應，妳就派人將她給本將軍綁了，直接送回揚州鎮，送進黃先生房裏。”
　　余祥：“是，將軍，屬下下去之後立即去辦！”
　　黃佑氣得額頭上青筋暴起：“惡俗，惡俗！”
　　孫元哈哈大笑：“開玩笑的，開玩笑的。這種事情怎麽可以用強，黃兄是讀書種，這事怎麽著也得花前月下，欲拒還迎，九曲十八彎，最後柳暗花明，郎情妾意才有味。直接劫人，太粗糙，沒意思。”
　　“妳！”黃佑氣得渾身都在亂顫。
　　這些就兩余祥也忍不住低笑起來，直惱得黃先生面色鐵青，走了老半天路，才平靜下來，就問提剛才同阮大鋮的會晤結果如何？
　　孫元壹拍大腿：“還真被黃兄給猜中了，阮大鋮這次還真是替馬士英當說客的，想讓咱們揚州鎮出兵幫馬總督的忙。”
　　說著，他就將剛才的會談從頭到尾描述了壹遍。
　　“太好了，太好了！”黃佑長長地舒了壹口氣：“這下可好，等擊潰了劉超叛軍，我軍正要入豫參加開封之戰，只要守住開封，這國事還有重振的可能。否則，那就是壹發不可收拾了。”
　　想起如今已經變成壹個大戰場，想起那邊呈幾何級數膨脹的李自成大軍，孫元和他都是心中沈重，也忘記坐車，就那麽在街上走著。
　　不覺，眼前突然又是壹亮，前方盡是花花綠綠的燈籠。
　　幾人定睛看去，卻發現已經在不覺中走到壹處小巷裏，地勢也很偏僻。
　　可同其他偏僻小巷不同，這裏的院子都是燈紅酒綠、歡聲笑語。壹氣排開去，竟有十多間，燈籠將壹條長長的巷子照得通明。有吃醉了酒的人在巷中趔趄地走著，還有不少女子正依在門口，不住地朝外面的男人拋著媚眼。
　　壹個老鴇模樣的胖大婦人揮舞著灑了香水的手帕跑過來，就要去拉孫元的手：“幾位爺，許久沒見，怎麽這個時候才想到過來耍子？要知道荷花因為想爺，也不知道哭了幾場，直將那雙眼睛啊都哭紅了。”
　　“起開！”壹個侍衛虎著臉上前將那個老鴇趕開。
　　孫元苦笑：“我們好象走錯路了，原路返回。”
　　黃佑被剛才那個老鴇的手帕熏得頭昏眼花，連聲道：“快走，快走，若是被人看到，成何體統。”
　　小余也連聲催促好奇地四下張望的孫元，道：“確實，將軍得快些走。這裏乃是南京城裏有名的窯子，壹錢銀子幹壹次，最便宜的那種，二十文錢都肯。若是讓人看到將軍在這裏，在外面亂傳，也太掉價了。”
　　孫元笑道：“小余，妳倒是視途老馬啊！”
　　余祥搖頭，正色道：“我可沒這個興致，每天忙公務都來不及。”
　　孫元：“走吧！”
　　剛轉過身走不了幾步，小余卻“咦”壹聲站定了，朝壹座院子裏定睛看去：“我好象看到了壹個熟人。”
　　“熟人，不會是我寧鄉軍的士卒吧，好大膽子，跑南京城裏來嫖女人？”黃佑臉色難看起來。
　　小余：“不是，不是，那人姓冷名英。前陣子正好在我乘坐的商船上做水手，後來就被我招募進寧鄉軍了。他壹個哥哥叫荊然，武藝非常之好，我擬推薦做將軍的親衛。這個冷英雖然慫，可讀過書，是個童生，可以在軍中做書辦。我先前讓他們晚上去將軍的府裏報到，卻沒有來，估計是在安置家小，明日應該就會過來的。”
　　他這麽壹說，孫元來了興趣，站定了，朝裏面看去。
　　這家妓院實在簡陋，連院墻都沒有，就在外面用木料做了個柵欄，裏面的院子裏植了不少修竹，看起來倒是頗為清雅。
　　只可惜裏面的燈點得實在太多，又太亮，實在晃眼，又破壞氣氛。
　　院子很小，只三十步方面，所以，在街外，很容易就看到廳堂中的情形，裏面眾人哄鬧說話的聲音清晰可見。
　　今天這座窯子的生意很好，廳堂裏坐滿了人，看這些客人的素質都不太高，壹個個叫叫嚷嚷，盡是販夫走卒之流。
　　冷英壹身幹凈衣裳站在那裏，有點鶴立雞群的意思。
　　廳堂那邊是壹扇門，直接連接後院。不斷有顧客腆著肚子，或者系著褲帶滿面紅光，魘足地從裏面出來，然後將壹串錢交給老鴇。
　　顯然，這是壹間低級得不能再低級的窯子，搞不好是小余口中那種二十文錢壹次的所在。再看這裏來的客人，都是直接進屋辦事，然後提褲子交錢走人。
　　冷英手中正捧著壹個小包袱，低聲地跟老鴇說些什麽。
　　老鴇卻壹副不耐煩的樣子，大聲道：“我說冷公子妳究竟在圖些什麽呀，每次來我這裏，也就看看人，說幾句話就走，妳這樣我還能賺什麽錢，去去去，別耽擱婆子我的營生……哦，妳新買的衣裳，要送給阿嬌啊。”
　　突然有個粗豪的嫖客笑道：“我說那位兄弟，妳來這裏嫖就嫖吧，還送什麽衣裳，怎麽，還想將阿嬌娶了回去。”
　　裏面的眾人都撲哧壹聲笑起來。
　　冷英被眾人壹陣哄小，壹張臉漲得通紅，嘴唇動了動，好象又說了什麽，因為裏面實在太鬧，也聽不清楚。
　　那老鴇哼了壹聲，嗓音高亢起來，就好象被人戳中痛點：“什麽，妳要替阿嬌贖身，就肯給三十兩銀子，想得倒美。”
　　冷英連連搖頭，聲音大起來：“媽媽，這可是當初咱們說好了的。”
　　老鴇冷笑：“什麽當初現在？當初阿嬌的生意可沒現在這般好，如今啊，阿嬌已經長成了。咱們得好生算算，壹次壹錢銀子，阿嬌每天接十個客，壹天就是壹兩，壹個月扣除那幾日，至少也得二十兩。怎麽著她也能在老身這裏做上三年吧。壹兩兩百，三年就是六百兩。咱們也別廢話了，六百兩妳把人領走。”
　　“什麽，六百兩，妳不講信用！”冷英氣憤地壹拍桌子。
　　老鴇：“怎麽，敢在我這裏耍橫，來人，把他給我揍出去。”
　　後面立即就有兩個沖出來，抓住他的領口，就粗暴地往外推。
　　若壹般人遇到這種情形，早就發作了，可冷英卻只不住哀告，死賴著不肯出去，任憑打手的拳頭在他身上打得蓬蓬響。
　　不片刻，裏面驚叫壹聲，就有壹個女子沖了出來：“冷公子，妳還是走吧，走吧，我身子臟了，配不上妳。妳的恩情，我來世再報。”說著，也伸手去推冷英，表情顯得很不耐煩。
　　這女子大約十六七歲，小鼻子小眼睛，卻生得頗為美貌，倒叫外面的孫元有些意外。
　　冷英只是搖頭，卻什麽話也沒說。
　　孫元在外面看了半天，覺得沒勁：“走了，小余這就是妳要推薦的人，看起來慫得緊，而且不是個玩意兒。”
　　余祥滿面通紅，壹邊走壹邊道：“將軍，實在不成，明日他若過來，我趕他走就是。”心中惱怒：丟人，真他媽丟人啊！
　　孫元：“妳自己定。”部隊招募新兵這種事情實在太小，他也懶得去管。
　　不過，他心中卻是壹動：這明朝的窯姐兒卻比青樓的紅牌漂亮，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