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1章 壹個不該抓的人

　　自從送走了張永明等人之後，唐毅就在思索如何把宣大變得固若金湯，老百姓可以不再受俺答的塗炭。
　　不論是整軍經武，還是議和開邊，都需要雄才大略，而眼下帝國的兩大主宰，嘉靖已經風燭殘年，即便他在壯年，也沒有大魄力，曾銑的復套固然在經濟上行不通，可是他卻是壹位天才的統帥，把如此能臣給殺了，還能指望著嘉靖幹什麽好事情。
　　另壹位內閣首輔徐階，或許年輕的時候，徐閣老壯懷激烈過，可是他同樣不年輕了，和嚴嵩漫長的鬥爭，已經耗光了他所有的銳氣，同樣不值得托付。
　　想要徹底解決邊患，絕對不可能，唐毅只是想把議題拋出來，讓大家討論思考，等到時機成熟，再著手解決。
　　不過有壹點是必須要做的，就是強化邊防。
　　唐毅借著大勝的余威，找齊了宣大所有將領，和大家夥進行了交談。
　　“身為壹個武人，壹個有血性的漢子，我不相信妳們甘心當懦夫，壹遇到了敵人，只敢龜縮在城裏，甚至要靠著殺自己人，去欺騙朝廷，欺騙自己的良心，那是武人的恥辱！”經過了壹戰之後，唐毅說出話來，字字重若泰山，好些人額頭都潮了，心說督帥不是要大開殺戒吧？
　　唐毅把話鋒壹轉，“當然，妳們的難處，本帥也心知肚明，朝廷以文禦武，上面又派遣監軍，鎮守，巡按，妳們頭上壹堆婆婆，有功勞是別人的，有過錯都要妳們扛。加之軍戶制度崩壞，朝廷糧餉不濟，妳們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這話說的實在，就連馬芳在內，都心有戚戚，要不是唐毅給他們撐腰，給予無條件的信任，充分的後勤支援，這壹次大戰也不會這麽順利。
　　大家夥都盯著唐毅，想要聽聽督帥有什麽高見。
　　“很多事情牽連太廣，本帥也無能為力。但是有壹點，希望妳們都記住，做人要自強自立，別人看不起妳們，可是妳們自己不能看不起自己！”唐毅怒沖沖道：“眼下好些將門子弟，騎不得馬，拉不開弓，甚至連字都不認識，平時對手下士兵百姓非打即罵，到處圈占土地，逼著軍戶當佃戶。遇到了韃子呢？就畏敵如虎，壹點膽子沒有，如此飯桶廢物，還能指望別人尊敬妳們嗎？”
　　唐毅的話擲地有聲，眾人臉色發紅，紛紛站起，馬芳帶著頭，單膝點地。
　　“督帥，末將有罪！”
　　“我等有罪！”眾人跟著壹起說道。
　　唐毅看了半天，擺擺手，“妳們都起來吧，本帥請大家過來，壹不是罵人，二不是降罪，而是想和大家夥聊聊心裏話。九邊的軍戶雖然崩壞，但好歹年年打仗，還有壹些戰鬥力，可江南呢，承平了壹百多年，區區倭寇殺來，竟無兵可用，萬裏海疆，形同虛設，生靈塗炭，慘不忍睹。所幸近十年來，朝廷大力募兵，總算是把倭患漸漸平定下去了。可是東南的那些世襲軍戶呢？幾乎都蕩然無存，妳們想壹想，這壹幕會不會發生在九邊，妳們還能高枕無憂下去嗎？”
　　凡事都講究以理服人，唐毅的話戳到了大家的痛處。
　　湯若安搶先說道：“督帥，說句掏心窩子的話，這壹次我們見識了楊將軍，戚將軍的人馬，知道我們比起東南的士兵，差著不少，而且聽說朝廷要把南兵北調，我們也是憂心忡忡，睡不著覺啊！”
　　“是啊是啊，督帥，我們幾代人除了會打仗，別的什麽都不會，要是軍戶都給廢了，我們就完了。”
　　提出南兵北調的就是唐毅，只不過他借著張永明的嘴裏說出來，這幫人還拿他當好人呢，唐毅也樂得誤會著。
　　“妳們擔心南兵北調，要本帥說，關鍵不在南兵，而在妳們，試問南方的兵丁到了北方，要適應氣候，要安頓住處，要發糧發餉，花費比起妳們多了數倍。朝廷也不寬裕，難道是吃飽了撐的？顯然不是，根子在妳們身上，是妳們打不了仗，才不得不調別處的人馬。”
　　祖洵臉色漲紅，羞愧道：“督帥說得在理，都是我們不爭氣，給祖宗丟人啊！”
　　大家夥紛紛自責，唐毅呵呵壹笑，“知恥而後勇，妳們能認識到這壹點就還有挽回的余地，沒有人是天生會打仗的，南方的抗倭兵丁也是經過訓練出來的。只要妳們肯吃苦，就有機會成為戰場的好漢！”
　　唐毅盤算過，以朝廷的財力，調萬八千人有希望，要想調幾萬人北上，根本是做夢。說到底還要靠著邊軍自強自立。眼看著鋪墊差不多了，唐毅拋出了自己的方案。
　　“本帥準備成立兩個學堂，壹個是冷兵器學堂，壹個是熱兵器學堂，也就是火器。”唐毅沖著馬芳和楊安說道：“妳們兩位分別負責，所有將門子弟，十歲之前，必須進入學堂學習讀書識字，十五歲開始，學習打仗，十八歲出師，考核不過的，繼續學習，連續三次不過，就永遠失去領兵的資格！”
　　“妳們繼承世襲的官職，領取朝廷俸祿，這些學堂壹律不管，也不幹涉，但是想要領兵打仗，必須經過學堂考核，不成，就在家裏頭別出來丟人！”
　　冷熱兵器交替時代的戰鬥，很大程度上還取決於將領的水平，所謂兵熊熊壹個，將熊熊壹窩。馬芳的成功充分證明了只要有勇氣，肯吃苦，大明的健兒並不比別人差。
　　邊軍戰鬥力差，很大程度上在於將領嚴重退化，世襲官職，沒有了競爭，人就難免懈怠，所謂的學堂，就是在不碰觸軍戶制度的基礎上，激發大家的競爭意識。
　　除了將門子弟之外，還會從民間征召優秀的青少年，暫定的比例是將門七，平民三，三成平民起到的效果就是橫沖直撞的鯰魚，他們會逼著將門子弟重新恢復骨子裏的血性。
　　這個方案大多數人是同意的，畢竟所謂將門，混得好的還是少數，有些淒慘的連飯都吃不飽。
　　那些世襲的指揮使，指揮同知還好，可是更多的世襲是千戶，百戶，往往孩子壹大幫，只有壹個人能繼承官位，其他的都和普通的人沒啥區別。
　　唐毅搞得這個學堂，對他們是壹大福音，把孩子送進去，只要肯吃苦，有出息，從學堂畢業，最起碼能混壹個百總，總旗幹幹。
　　說起沖擊，還是那些頂尖的將門，只是唐毅挾著大勝的威風，他們不敢反對，而且下面的人都支持，他們要跳出來鬧事，就成了可憐的孤家寡人。
　　而且唐毅對這些人也做了工作，只要有我在，壹定會保護大家夥，只要妳們爭氣，就沒人能欺負妳們……而且唐毅又悄悄引進了幾個天津的商行。
　　賣給俺答鐵器、糧食、藥物、茶葉，唐毅是壹百個反對，可是賣給他們家具，絲綢，布匹，瓷器，壹點負擔都沒有，相反還是壹條來錢的路子。
　　為了贏得大家夥的支持，唐毅暗中撒出去大把的股票，把大家夥的口袋都塞滿了。
　　別人手裏擺不平的將門，到了唐毅這兒，就老實的和面條似的。
　　人心籠絡住了，下面的事情就好辦了。
　　唐毅首先做的就是征召新兵，補充缺額，然後擴大軍械作坊的規模，權力生產火藥。另外他又把馬芳的人馬派了出去，讓他們分散成無數的小隊，深入草原，在積雪融化之後，燒掉地面的幹草，不給牲畜留下任何吃的。
　　堅壁清野，只不過唐毅是把方向變了壹下，針對草原進行破壞。
　　唐毅又借鑒東南的模式，推廣民兵，利用當地百姓守衛家園，凡是主動參加民兵的，免除稅負，每年還能多領兩擔糧食。
　　接著大力推動整修水利，開墾荒棄的商屯土地，戚繼光從草原帶回來的五萬奴隸都被唐毅安置在了宣大壹線，他們對俺答恨到了骨髓，好些年輕人都主動從軍，成為了勇敢的戰士。
　　俺答大敗之後，果然不甘心，他出動人馬，頻頻攻擊宣大，有時候更是數萬騎兵壹起出動，聲勢浩大。
　　不過眼下九邊的配置可不是壹般，宣大不用說了，薊遼總督江東本身就是經驗豐富的老臣，還有戚繼光這樣的部下，三邊總督王崇古也不是善茬子。尤其是唐毅立了功，身為晉黨的幹將，要是不打出壹點成績來，山西人的臉往哪裏放。
　　三大總督通力配合，軍民將士壹起努力，扛住了俺答的反撲不說，還接連打了不少小勝，壹時間九邊情況大好。
　　唐毅總算是有時間去關心朝堂的變化，把積累的報告都翻了壹遍，唐毅死死盯著壹份，雙手不停顫抖，看了看日期，竟然是半個月之前，唐毅徹底怒了！
　　“王寅，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不立刻告訴我？”
　　唐毅言官尊重幕僚，直呼其名，還是第壹次。
　　王寅掃了壹眼內容，臉色很不好看。
　　“督帥，這個消息胡部堂不讓我告訴妳。”
　　“他不讓妳就不告訴我？”唐毅氣得壹拍桌子，“十嶽先生，要是默林兄有個閃失，妳讓我怎麽做人啊？”
　　王寅倒是挺感動，胡宗憲沒有交錯朋友。
　　“督帥，胡部堂說了，他已經準備退下來，繼任兵部尚書的人就是妳，求仁得仁，我看沒什麽不好的。”
　　“退？”
　　唐毅瞳孔猛然縮緊，又散開，壹臉愁雲，“只怕胡默林想得簡單了。”
　　正在這時候，周宇急匆匆跑進來，“督帥，南邊來了消息，俞大猷被下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