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百戰黃沙穿金甲 第十章 壹路追殺
天下梟雄 by 高月
2018-7-2 16:13
天漸漸亮了,楊元慶他們已經追出壹百多裏,他們現在在東北方向,在地圖上,這壹帶離於都斤舊鎮應該不遠,此時他們顧不上尋找於都斤山舊鎮,他們要追上那名突厥十夫長,事關隋軍行蹤泄露,決不能讓他逃脫。
追了壹百多裏,那名突厥十夫長已經漸漸被追上,他是單馬,而楊元慶等人是雙馬,盡管突厥人馬術好,但畢竟馬的耐力有限,他們遠遠看見數裏外,壹個小黑點越過壹片低緩的草丘,消失在草原盡頭。
“追上去!”
楊元慶狠狠抽壹鞭戰馬,帶領其他四人狂追而去,除了楊思恩、劉簡和尉遲惇外,另壹名斥候胖魚也跟著他們,其余四人則留在樹林中打掃戰場,盤問粟特人戰俘。
胖魚叫魚鴻全,長得頗為肥胖,生性開朗幽默,擅長做飯和醫術,武藝馬馬虎虎,但水性卻極好。
他也是洛陽人,父親是有名的船醫,和張錦緞同鄉,為了給張錦緞報仇,他也壹路跟隨追趕,五人沖上草坡,只見數裏外的壹條小河邊,竟有壹大壹小兩座突厥人的穹帳,帳後有壹座圍欄,養有數十只羊。
而他們要找的目標卻消失了,只有那名突厥十夫長的馬匹倒在穹帳不遠處,吐著白沫,幾人對望壹眼,從四面八方向穹帳圍去。
離穹帳還有數十步時,只見壹名突厥牧民慌慌張張跑出,臉上和身上都是血汙,向他們揮手大喊大叫。
“他說什麽?”楊元慶聽不懂突厥語。
楊思恩沈聲道:“他說有壹個人沖進他家裏要殺人,被他殺死了。”
楊元慶催馬上前,遠遠便看見穹帳內那名突厥十夫長趴在血泊中,手中拿著壹把長刀,楊元慶松了壹口氣,給劉簡使了個眼色,劉簡翻身下馬,快步向穹帳走去。
這時楊元慶忽然發現帳邊爬出壹個突厥小女孩,很小,像只小貓,只有兩三歲左右,手放嘴裏,嚇得渾身發抖。
“火長,他已經死了!”
大帳內傳來劉簡的聲音,“身上什麽也沒有。”
這時,小女孩驚恐地看了那名突厥人壹眼,拔腿就跑,不對!她應該是投向父親的懷抱才對,怎麽會害怕?楊元慶猛地轉身,目光淩厲地射向那名突厥人。
幾乎在同時,那名突厥人奔跑兩步,壹把將小姑娘抱在懷中,呵呵大笑,像是在安撫她,可小女孩卻哭喊著拼命掙紮。
楊元慶恍然大悟,就在他舉起弓箭的壹剎那,壹把短刀出現在突厥人手中,頂住了小女孩脖子,他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變得異常猙獰,狼壹樣的灰冷眼睛盯著楊元慶。
突來的變故使其他三人都楞住了,也同時反應過來,催馬上前,將這名真正的突厥十夫長團團圍住。
楊元慶慢慢拉開弓,瞄準了突厥十夫長的額頭,弓弦毫不猶豫壹松,壹支箭強勁射出,突厥十夫長沒想到他真的放箭,他吃壹驚,舉起小女孩為肉盾,但慢了壹拍,小女孩只擋住他的咽喉,長箭卻從小女孩頭頂擦過,‘噗!’壹箭射穿了他的額頭,箭尖從後腦透出。
他呆立著壹動不動,呆呆地望著楊元慶,生命的光澤漸漸從他眼中消失,短刀落地,仰面直挺挺倒下。
小女孩‘哇!’的大哭起來,尉遲惇奔上前將小女孩從他身上抱走,小女孩掙紮下地,向另壹邊跑去,這時,壹個年輕女人牽著幾匹馬走來,她是這家的女主人,去河邊飲馬而逃過壹劫,她遠遠看見家門口有幾個陌生的軍人,心中驚疑,見女兒向她奔來,她連忙抱起孩子。
女兒指著大帳哭泣,女主人大吃壹驚,飛奔進了大帳,很快,只聽大帳傳來女人淒慘的哭喊聲,帳中被殺的人才是她的丈夫。
僅僅兩天時間,楊元慶對死亡已經看淡了,只有夥伴的陣亡才會讓他感到痛惜,他搖搖頭,走上前翻找這名突厥十夫長的物品,竟從他懷中竟找出壹面金牌,楊思恩湊上前看了看,他吃了壹驚,“火長,他叫阿史那伯力,好像是達頭的侄子。”
楊元慶冷笑壹聲,“難怪此人了得,原來不是壹般突厥小兵!”
就在這時,身後忽然傳來尉遲惇的吼聲,“妳放開她!”
楊元慶壹回頭,見尉遲惇拉開弓箭對準著帳中,恨得咬牙切齒,同時聽見有女人啼哭,楊元慶心中壹怔,起身向大帳走去,只見劉簡騎在年輕的突厥女人身上,正在撕剝她的衣服,上身衣服已經剝掉,露出豐滿雪白的身軀,劉簡毫不理會尉遲惇的威脅,他口中噴著粗氣,死死盯著女人飽滿的乳房,眼睛都已充血。
楊思恩也看不下去,眉頭壹皺喊:“老劉,算了!”
“不!這個女人老子壹定要幹。”
劉簡壹邊撕扯女人的衣服,壹邊大喊:“大家輪著來,老子第壹個上。”
尉遲惇回頭對楊元慶大喊,“妳快制止他,他這是在觸犯軍紀!”
楊元慶走到帳前冷冷道:“劉簡,妳若控制不住自己,妳這壹輩子都當不了團主!”
劉簡渾身壹震,手上的撕扯動作停住,楊元慶話很簡單,卻戳中了他要害,他忽然大吼壹聲,站起身便向外走去,‘砰!’壹拳將帳門口拴馬木樁打翻,發瘋似地向遠處奔去,只聽他仰天大吼大叫,“老子回京城,要找壹百個女人!”
楊思恩走上前碰了碰楊元慶的胳膊,壹豎大拇指,眼中充滿了贊許之色,“他是第壹次戰勝自己。”
說完,他抽出匕首,向大帳內走去,尉遲惇驚恐起來,壹把抓住楊元慶的手臂,“火長,不能,不能殺她們!”
楊元慶也吃壹驚,“楊思恩,妳要殺這對母女嗎?”
楊思恩停住腳步,回頭看了壹眼楊元慶,淡淡道:“火長制止劉簡,是在幫助他,但作為壹名斥候,絕不能留下任何隱患,火長應該明白這壹點。”
“不!火長,她們只是女人和孩子,楊思恩,妳不能這樣濫殺無辜。”
尉遲惇跑到帳門攔住了楊思恩,異常堅定道:“我絕不讓妳殺她們!”
這時那名突厥女人抱著女兒跪下,壹邊哭泣壹邊指著女兒,雖然楊元慶聽不懂突厥語,卻能明白她的意思,她願意壹死,求饒過她的女兒。
楊元慶看了壹眼驚恐萬分、緊緊抱著母親脖子的小姑娘,他不由暗暗嘆息壹聲,殺了母親,這個小女孩才兩三歲,同樣也活不了。
楊思恩用刀頂住女人的脖子,匕首刺破皮膚,壹道鮮血從她雪白的脖頸上流下,母女二人緊緊抱在壹起,女人用臉貼著女兒的小臉,眼淚撲簌簌滾落,楊思恩毫不心軟,對楊元慶緩緩道:“妳是火長,妳來決定吧!殺,我給她們壹個痛快,不殺,我就放了她們。”
楊元慶看了壹眼母女二人,沈聲對楊思恩道:“妳說得並沒有錯,有的時候心慈會留下隱患,會害了大家,如果是那樣,我不會攔妳,但現在這對母女也並不是像妳說的那樣,已經到無法解決的程度。”
他回頭對胖魚道:“胖魚,我交給妳壹個任務,帶著這個女人和孩子到南面去,把她們送過黃河,這次我的功勞就讓給妳。”
尉遲惇心中感動,立刻道:“火長,我去送她們,功勞我不要。”
楊元慶搖搖頭,“妳是鷹奴,發現敵情後要負責傳信,還是胖魚去。”
胖魚走上前,行壹禮道:“火長,這母女二人我來送她們過黃河,但火長的功勞我不要,因為我也不同意殺婦孺,所有的漢人都不會答應,只有胡人才會視人如草芥。”
說完,他極為不滿地瞪了楊思恩壹眼,楊思恩是鮮卑人,他冷冷哼壹聲,轉身便走了,楊元慶拍了拍胖魚的肩膀笑道:“這和漢人胡人沒關系,尉遲也是鮮卑人,他不是壹樣不同意嗎?去替這母女收拾壹下細軟,帶她們走吧!”
他又對尉遲惇吩咐道:“妳也幫他們壹起收拾,簡單壹點,不要太累贅。”
他轉身向楊思恩的背影走去,楊思恩坐在草原上,嘴裏嚼著草根,正出神望著遠處的小河。
“事情已經過去,不要再糾結了。”楊元慶在他身旁坐下來淡淡道。
“我不是糾結,我是體會我和妳之間的不同。”
楊思恩輕輕嘆壹口氣道:“我剛才看妳射殺突厥十夫長時非常果斷狠辣,心中很贊嘆妳,又見妳壹句話就說服了老劉,更讓人敬佩妳洞察人內心之深,但妳卻饒了那對母女,讓我很意外,我以為妳會毫不留情殺了她們,可沒想到,妳沒有殺她們,或許,這就是我們之間最大的不同,如果是我,我會毫不猶豫殺掉她們。”
“我很清楚我們的不同在哪裏?”
楊元慶緩緩道:“昨天我第壹次殺人,心中不舒服了很久,可今天再殺人,卻再也沒有那種殺人後的不安,相反,我覺得有壹種殺人的痛快,非常酣暢!壹點心軟的感覺都沒有,說實話,如果是妳騎在那女人身上,而不是劉簡,說不定我就會把尉遲拉開,這些,我和妳都是壹樣,但妳和我相比,妳確實少了壹樣東西。”
楊思恩有些急切地問,“是什麽?”
“妳做事缺少底線。”
楊元慶語氣淡淡道:“大丈夫做事當求快意恩仇,不要被所謂的仁義道德束縛,妳如果有需要,想要糟蹋她,我也不會為壹個女人和妳翻臉,但就是不能殺婦孺,人畢竟不是野獸,可以不要道德,也可以不要仁義,但是不能沒有底線,壹個人若連自己底線都守不住,那他註定會是成不了大事。”
楊思恩默默點了點頭,楊元慶的話句句敲打在他心中,使他漸漸開始醒悟了,“火長說得對,壹個人連自己底線都守不住,確實成不了大事,我就是這樣。”
他眼中閃過壹絲痛悔之色,想到這些年的遭遇,就因為當初的壹念沒有能堅守住,逃避了自己的責任,以至於連車騎將軍之位也丟掉了,如果當初自己能守住底線……
楊思恩長長嘆息壹聲,“當年,如果我能守住自己底線,何至於今天?”
楊元慶拍拍他肩膀,不打擾他的醒悟,他起身向大帳走去,走了幾步,楊思恩卻叫住了他,“火長,今天之事妳要告訴大帥嗎?”
楊元慶壹楞,他回頭盯著楊思恩緩緩問:“妳是怎麽知道?”
楊思恩嘿嘿壹笑,站起身拍拍屁股向河邊走去,老遠聽他的聲音傳來,“妳送我的馬,上面刻有大帥的官職和編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