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劉表之死

　　在另壹間靜室內，蒯越盤腿坐在榻上，低著頭壹言不發，在他身旁，蔡瑁在背著手來回踱步，不時望向蒯越，言語中極盡威逼利誘。
　　“異度，妳別忘了黃家之事，江夏近萬頃的黃家良田被他沒收為官有，最後大多變為軍田，可見他骨子裏是反對世家，還有他不止壹次向州牧提起自耕農減少之事，在江夏，他不遺余力地推行自耕農，這些相信妳都看見了，如果他坐鎮荊州牧，必將是荊州世家的末日到來。”
　　“可是……黃家實在是因為沒人了。”蒯越聲音低微道。
　　“誰說沒有人！”
　　蔡瑁怒道：“黃射就沒有死，他劉璟不是不知道，他卻毫不猶豫收了黃家的田產房宅，這不就是他蓄謀已久嗎？到現在了，妳還在相信他！”
　　或許是覺得自己語氣太強硬，蔡瑁又緩和語氣道：“異度，咱們從前雖然有些過節，但蔡蒯兩家畢竟有幾十年的交情，而且同為荊州世家，應該說我們的利益是壹致的，我蔡瑁反對劉璟並非為自己，而是為了整個荊州世家的利益。
　　將來曹軍南下，為了穩固荊州，必然會重用荊州世家，那時荊州就是妳們兩家的天下，我再壹次向妳承諾，我若為荊州牧，妳為荊州軍師，若曹公不再設荊州牧，那我為襄陽太守，妳就是南郡太守，我蔡瑁在此發誓，蔡蒯兩家同貴共榮，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蔡瑁的最後發誓終於使蒯越動心了，他嘆了口氣道：“妳也知道，我從前和他關系深厚，他視我為叔父，可如今卻背叛於他，心中過不去啊！”
　　蔡瑁感覺到了蒯越的松動，心中大喜，連忙勸道：“我明白妳是仁義之人，其實我也欠壹個人情，但這次我們並非害他，只是想保持現狀，他還是做他的江夏太守，咱們不觸犯他的利益，只是荊州牧必須由琮公子繼承，這才符合我們蔡蒯兩家的利益。”
　　蒯越終於點了點頭，“那劉別駕怎麽辦？”
　　“我去勸他，若他不肯答應，我就暫時囚禁他，等木已成舟，再放他回零陵。”
　　“讓我再考慮考慮！”
　　所謂再考慮壹下，實際就是答應了，不過是換壹種說法，不使自己過於尷尬，蔡瑁心裏明白，他拍拍蒯越的肩膀，轉身出去了。
　　蒯越慢慢閉上了眼睛，他忽然覺得自己就是當年的李斯，在趙高的威逼下，改變始皇的遺旨，現在自己何嘗不是壹樣，但願劉璟不是扶蘇！他低低嘆息壹聲，自言自語道。
　　在另壹間靜室內，劉琮仿佛失去了魂魄壹般，抱膝坐在墻角，沒有壹點荊州世子的風采，倒像壹個被痛打後的街頭小混混……
　　在他面前，蔡夫人身著壹襲黑衣，目光像鷹壹樣地盯著他，最近劉琮做了很多事情，蔡夫人忍住了沒有和計較……
　　但就在剛才，劉琮竟然提出了遵從父命，推劉璟為荊州牧的想法，終於讓蔡夫人忍無可忍……
　　她從袖子裏取出壹封信，狠狠摔在劉琮身上，“這是妳幹的好事吧！”
　　劉琮慢慢拾起信，壹下子楞住了，這是他命書童給劉備送去的密信，告訴劉備父親已到彌留之時，竟然被攔截了。
　　劉琮這兩年已經受夠了傀儡之氣，他覺得自己連狗都不如，狗不高興還可以汪汪叫兩聲，而他就是壹個木偶，任憑蔡家擺布，州衙送來的文書，他最後連看壹眼的資格都沒有，直接送給了蔡夫人。
　　他再也無法忍受這種傀儡的生活，他要反擊，他想利用劉備來使自己擺脫蔡家控制，沒想到他連最後壹線機會也被蔡夫人掐掉了，他先後送出去十幾封信，沒有任何消息，他還以為劉備在思考中，現在他才明白，那些信件壓根就沒有送出去。
　　壹股熱血驀地沖上頭頂，劉琮雙目盡赤，跳起來指著蔡夫人鼻子大吼：“賤貨！妳竟然截我的信。”
　　蔡夫人眼睛裏冰冷如鐵，揚手就是壹記耳光，重重抽在劉琮臉上，壹個蛇蠍般的聲音在劉琮耳畔陰陰響起，“妳對父親做的事，以為我不知道嗎？”
　　壹記耳光對劉琮影響不大，但蔡夫人的這句話，卻如壹聲驚雷在劉琮耳畔炸響，他頓時懵了，呆呆地望著蔡夫人，嘴唇哆嗦著，半晌才結結巴巴道：“我不懂……妳的意思？”
　　“哼！妳讓書童找巫醫買藥時，難道也不懂是什麽意思？”
　　劉琮眼前頓時壹陣天旋地轉，難怪壹封信都送不出去，難怪她知道買藥之事，原來書童已經背叛了自己。
　　劉琮就像壹個被放了氣的塑料人，慢慢癟了下來，他腿壹軟，重新坐倒在墻角，半晌，他嘶啞著聲音問道：“妳要害死我嗎？”
　　蔡夫人從壹只兇狠的鷂鷹搖身變成了溫和的母雞，她蹲在劉琮面前微笑著柔聲道：“琮兒，我壹向視妳為己出，只要妳聽話，和從前壹樣，那我就當什麽都不知道，妳不是喜歡喝酒嗎？我會讓人買天下各種美酒給妳，讓妳享盡人間富貴，前提妳要聽話，如果妳再鬧壹次……”
　　蔡夫人臉壹寒，冷冷道：“我就會把妳弒父的證據公諸於眾，妳自己考慮吧！”
　　劉琮忽然壹咬牙，惡狠狠道：“讓蔡少妤滾！不準她再出現在我面前。”
　　蔡夫人點了點頭，“可以，我明天就讓她搬回娘家。”
　　她心中對劉琮充滿了輕蔑，就這麽壹點本事，那女人來撒氣，難怪他父親最後不肯傳位給他。
　　蔡夫人忽然想起丈夫將死，心中頓時湧起壹股難以抑制的悲傷。
　　蔡瑁步履匆匆，向大門外快步走去，剛走到壹座院子門口，卻迎面遇到了蔡夫人。
　　蔡夫人盡管眼睛已哭腫，但悲傷中還是有壹種掩飾不住的焦急，她壹見到蔡瑁便問道：“怎麽樣，能改變嗎？”
　　她說的改變，自然是指劉表的遺囑，竟然要劉璟繼位，她怎麽可能答應。
　　蔡瑁點點頭，“問題不大，可以應對。”
　　停壹下，蔡瑁眉頭壹皺，又問道：“劉琮如何？最近他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沒什麽，他有點小脾氣，大哥放心吧！從今天開始，他會老老實實聽話，倒是蒯越和劉先那邊，妳要想辦法封住他們的嘴。”
　　“這個我知道！”
　　蔡瑁關心調兵之事，無心和蔡夫人細談，又交代幾句，便匆匆向大門外走去。
　　剛走到大門外，只見壹隊隊士兵奔來，將州牧府團團包圍，為首之人正是蔡中，蔡和被俘不久便已釋放，現在還在家中休息，他的軍隊就由蔡中接管。
　　自從三年蔡中被劉璟打斷腿，他整整治療了兩年，雖然已基本康復，卻成了瘸腿，得了壹個外號，叫瘸腿將軍，蔡瑁也恨他魯莽愚蠢，不肯再用他，這次也是因為蔡和被俘，才臨時起用他。
　　雖然瘸了腿，但騎在馬上還勉強可以遮掩，蔡中極少下馬，但此時他看見了蔡瑁，卻不得不翻身下馬，瘸著腿上前稟報，“大哥，我派三千軍隊包圍了州牧府，鳥都休想逃出去。”
　　蔡瑁點點頭，他其實並不是想隱瞞劉表即將去世的消息，關鍵是要隱瞞住劉表最後的遺囑，蒯越那邊已經解決了，還剩下劉先。
　　“妳率軍包圍府邸，不準任何人進出，不管是誰，就算是夫人也不準！”
　　蔡中連忙抱拳施禮，“遵令！”
　　就在這時，醫正張瑾從府中匆匆跑出，他臉上緊張萬分，跑到蔡瑁面前，聲音顫抖道：“軍師，州牧……已經去了！”
　　蔡瑁臉色大變，立刻問道：“其他人是否知曉？”
　　張瑾搖搖頭，“尚不知！”
　　蔡瑁低頭沈思片刻，立刻對張瑾道：“先封鎖消息，不準告訴任何人，包括妳的手下，誰敢泄露消息，立斬！”
　　“是！卑下明白了。”
　　張瑾惶恐地飛奔回去，蔡瑁心亂如麻，劉表已死，他沒有時間了，這時，蔡瑁猛地下定了決心，順他者昌，逆他者亡，這個時候，他必須要下定決心了。
　　蔡瑁拍了拍蔡中的肩膀，“妳過來，我有事交代妳！”
　　蔡中受寵若驚，彎腰跟著蔡瑁到壹邊去，蔡瑁低聲囑咐他幾句，蔡中連連點頭，“大哥放心，絕對萬無壹失。”
　　蔡中回頭壹招手，數百士兵無聲無息地跟著他進了大門，蔡瑁望著士兵奔進府內，冷冷道：“劉先，這是妳自找的！”
　　劉先還坐在靜室裏休息，他心神已寧，在等候劉表最後的消息傳來，這時，門忽然開了，沖進來十幾名士兵。
　　劉先吃了壹驚，他認出為首之人正是蔡中，心中頓覺不妙，“蔡將軍，妳有什麽事？”劉先厲聲喝道。
　　“劉別駕，請跟我們走壹趟吧！請不要讓我們為難。”
　　“可以，當然可以！”
　　劉先假意答應，慢慢走到門前，忽然猛地沖出去，不料門口卻有士兵堵住，沒有能沖出去，蔡中大怒，反手壹刀刺去，鋒利的刀刃刺穿了劉先後心，劉先壹聲慘叫，壹頭栽倒在地，後背血湧如註。
　　壹名士兵連忙摸了摸他的鼻息，緊張地說道：“將軍，他死了！”
　　蔡中也吃了壹驚，蔡瑁交給他的任務是把劉先抓走，關押起來，不料卻被他失手殺死。
　　劉先畢竟是荊州的第三號權臣，影響極大，現在死了，讓蔡中暗暗感到害怕，他依然裝得若無其事道：“死了就死了，把他屍首收拾走！”
　　幾名士兵抖開壹條麻袋，將劉先屍首裝了進去，又放進壹只箱子，就仿佛搬箱子壹般，將箱子慢慢從側門搬走，其余幾人將地上血跡擦拭幹凈，迅速離開了靜室。
　　在院子的另壹邊，聞訊趕來的十幾名侍衛眼睜睜地看著蔡中行兇，卻沒有敢上前阻攔，敢怒卻不敢言。
　　壹個時辰後，劉表病逝的消息傳遍了襄陽城，民眾慟哭，三軍舉哀，成千上萬的民眾奔至州牧府外跪拜，哭聲響成壹片。
　　蔡瑁隨即下令，滿城戴孝，建靈堂吊孝兩個月，與此同時，劉表的遺書也正式頒布，立次子劉琮為荊州牧，接任劉表之職。
　　中午時分，從江夏來的戰船靜靜停泊在襄陽碼頭，襄陽城頭上掛出了白幡，劉表病逝的消息已傳到碼頭，在壹艘大船上，劉璟慢慢跪了下來，向襄陽城方向磕了三個頭。
　　盡管他並不是劉表真正的侄子，但他畢竟叫了劉表六年的伯父，劉表也給了他壹個機會，讓他壹步步走到今天，這份恩情他不能忘記。
　　“太守，我們要進城吊孝嗎？”身後董允低聲問道。
　　劉璟搖了搖頭，“吊孝不能少，但不壹定在襄陽城。”
　　他回頭對董允令道：“立刻傳我命令去江夏，命蘇郡丞在武昌建靈棚，供江夏軍民吊孝，再命江夏全郡舉哀，吊唁州牧。”
　　董允答應壹聲，轉身要進倉寫命令，劉璟忽然又想起壹事，對董允補充道：“還有江東那邊，派壹人去報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