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蘄春風雲（終）

　　孫權壹片誠意舉行的酒宴，卻被蔣幹酒後失言掃了興，最終不歡而散，劉璟回到自己座船，負手站在窗前望著黑沈沈的江面，他心中頗為得意，蔣幹此人確實能幹，希望他將來還能為自己所用。
　　不過諸葛亮也是大才，在關鍵時刻替自己出力，雖然他是為了劉備，但憑他今天的表現，將來也可以饒他壹次。
　　這時，門外傳來沈彌的聲音，“州牧，卑職回來了！”
　　“進來！”
　　沈彌走進房間，躬身施禮道：“卑職已打聽到，蔣幹向吳侯請辭，要連夜離開蘄春縣了。”
　　劉璟點點頭，看來這個蔣幹還算是聽話，“吳侯準他走了嗎？”劉璟又接著問道。
　　這才是關鍵，如果孫權準許蔣幹離去，那就說明孫權完全放棄曹操了，不過按常理來說，孫權應該不會再攔蔣幹，今晚發生了這些事，就算孫權還想拿蔣幹做棋子，也沒有什麽意義了。
　　“吳侯準他離去，還派船護送他！”
　　劉璟負手走了幾步，他還是有點擔心江夏將領會在江中截殺蔣幹，便對沈彌道：“妳立刻兩百弟兄乘壹艘大船遠遠跟隨，務必保護曹操使者的安全。”
　　“卑職遵令！”
　　沈彌匆匆走了，劉璟坐下，他鋪開紙，提筆寫下了禁航令三個字。
　　入夜，魯肅帶著壹名隨從，拎著壹只食盒找到了諸葛亮的坐船，他的隨從上前喚道：“諸葛先生休息了嗎？”
　　船中燈亮了，傳來諸葛亮壹聲咳嗽，諸葛亮問道：“是子敬來找我嗎？”
　　魯肅大為驚訝，上前問道：“孔明怎麽知道是我來了？”
　　“進來再說吧！”
　　魯肅上了船，把食盒遞給小童，笑道：“把酒溫好端進來！”
　　他挑簾進了船艙，船艙內，諸葛亮靠窗而坐，他穿著壹身細麻禪衣，頭戴平巾，輕搖羽扇，滿臉笑容道：“這個時候除了子敬，沒有誰會來找我。”
　　魯肅立刻搖頭，“這個理由不充足，萬壹是吳侯或者劉州牧派人來找，也很有可能。”
　　諸葛亮用羽扇壹指窗子笑道：“我從窗縫裏看見妳了，這個理由充分嗎？”
　　兩人壹起大笑起來，魯肅這才坐下，讓小童擺上酒菜，對諸葛亮道：“在酒宴上喝酒不太愉快，我們再喝壹杯。”
　　諸葛亮卻驚訝道：“今晚我覺得很愉快啊！莫非子敬心中是希望吳侯和曹操結盟？”
　　“妳在故意奚落我呢！”
　　魯肅苦笑壹聲，“我若心中不暢快，會來找妳喝酒嗎？只是發生了不愉快的事，但結果卻讓人大喜過望。”
　　諸葛亮喝了壹口酒，靠在船壁上笑道：“江東將領們怎麽說我？是不是恨不得食我肉，寢我皮？”
　　“這是曹操齷蹉，和妳有什麽關系，不過公瑾說妳玲瓏心竅，落井下石之術無人可及。”
　　諸葛亮哈哈大笑，“妳家都督太高看我了。”
　　他笑聲壹收，又淡淡道：“我算什麽，真正的權謀高手妳們還沒看到呢！”
　　魯肅遲疑壹下，問道：“妳是說……劉璟？”
　　諸葛亮註視著魯肅，“妳看出什麽了嗎？”
　　“我倒沒看出什麽，不過我知道壹點事。”
　　諸葛亮精神壹振，連忙問道：“什麽事？”
　　諸葛亮確實是七竅玲瓏心，他雖然不知道劉璟和蔣幹有什麽關系，但事態的發展卻是對劉璟百利無壹害。
　　而蔣幹最後更是斷絕了孫權和曹操結盟的希望，他不由產生了懷疑，劉璟和蔣幹配合得如此默契，難道他們真沒有什麽關系嗎？
　　盡管諸葛亮也沒有證據，但他總覺得蔣幹不該說出大喬之事，就算酒再喝多，也不能如此侮辱江東。
　　而且諸葛亮和蔣幹對面而坐，他看得很清楚，蔣幹前後壹共只喝了三杯酒，三杯酒絕對不會有這個效果。
　　現在魯肅話中似乎有話，諸葛亮立刻感興趣了，他眼睛壹眨不眨地盯魯肅。
　　魯肅猶豫半晌才嘆息道：“其實可以猜到，蔣幹來蘄春必須經過江夏，很可能他被江夏攔截住了，劉璟從中做了手腳。”
　　“不對！”
　　諸葛亮搖搖頭，“子敬，妳言不由衷，妳實在如果不願說，我也不勉強。”
　　魯肅咬壹下嘴唇，看壹眼外面，諸葛亮會意，連忙讓小童下船去玩，他這才道：“這艘船上現在只有妳我二人，妳說吧！”
　　魯肅被逼無奈，這才壓低聲音道：“我母親之墓在廬江郡，年初我去給母親掃墓，遇到了廬江郡丞蔣濟。
　　此人原來是黃祖幕僚，他也是蔣幹的族叔，我們聊天時說到了蔣幹，才知道蔣幹是柴桑人，他的父親現在還在柴桑，他並沒有對吳侯說實話。”
　　諸葛亮眼睛瞇了起來，緩緩點頭，他明白了，壹定是蔣幹被劉璟攔截，然後以他父親為把柄，最後蔣幹屈服了，出賣了曹操，再聯系今天發生的事，諸葛亮倒吸壹口冷氣，劉璟此人竟是如此可怕。
　　“子敬，此事妳還告訴了別人嗎？”
　　魯肅搖搖頭，“此事只有妳我知曉，再無第三人知道，連公瑾我也沒有說。”
　　諸葛亮又叮囑他道：“此事事關重大，壹旦泄露，恐怕劉璟會立刻進攻江東軍。”
　　魯肅嚇了壹跳，“不會吧！”
　　“妳不信嗎？”
　　諸葛亮冷笑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曹操給出的條件壹定非常優厚，甚至包括把南荊州劃給江東，絕對沒有江東軍不準過蕪湖的說法，妳覺得這樣的條件，吳侯會倒向誰？”
　　魯肅心中直冒冷氣，他了解吳侯，如果真是這樣，吳侯肯定會和曹操聯合攻打荊州，諸葛亮又接著道：“如果是那樣，劉璟唯壹的解決辦法，就是利用曹操在江陵練兵的機會，以雷霆之勢攻打江東軍，利用火油徹底打垮江東。”
　　“不要再說了！”
　　魯肅完全明白了，他心中十分擔憂，搖搖頭道：“此事我覺不會告訴任何人，也請孔明發誓，絕不泄露！”
　　諸葛亮笑道：“如果泄露出去，南荊州也就完了，妳以為我會說嗎？”
　　“不！事關重大，還是煩請孔明發壹誓。”
　　“妳呀！真是壹個犟牛脾氣。”
　　諸葛亮無奈，只得舉手發了壹個誓言，魯肅大喜，端起耳杯笑道：“預祝明天的談判成功，我們飲了此杯。”
　　蔣幹的連夜離去使江東和江夏的聯盟沒有了任何懸念，雙方帶著最大的誠意重新坐在壹起。
　　次日壹早，在孫權的六千石坐船上，壹間光線明亮的船艙內，雙方展開了正式談判，壹般而言，這種談判是不需要雙方主公參與，由各自的全權代表出面，江東方面是由軍師張昭為全權代表，魯肅為副職，而江夏方面則是由主簿馬良為全權代表，劉敏副之。
　　可以說雙方的職務並不是很對等，張昭是江東軍師，是文臣之首，江夏只有派徐庶或者賈詡前來，才能和張昭相對而坐，因此張昭明顯有點不太高興，冷冷道：“我不太明白，這是兩家軍政結盟的大事，為何只派壹個小小的主簿前來，似乎貴方誠意不足啊！”
　　馬良心中大怒，這讓他極感恥辱，他取出劉璟的金牌往桌上壹放，有些激動說道：“我需要提醒張軍師，在妳坐的不是什麽馬主簿，是荊州牧的全權代表，我可以代表荊州牧決定壹切條款，如果張軍師壹定要對等，那好，妳們可以同樣換壹個主簿來談。”
　　魯肅連忙打圓場道：“季常誤會了，我家軍師並不是瞧不起主簿之職，而是擔心馬使君不能做主，影響了談判進程。”
　　“我已經說過了，我可以代表荊州牧決定壹切條款，如果還不相信，那麽請先去向我家主公確認。”
　　“呵呵！那就好，確認就不必了。”
　　魯肅又對張昭笑道：“軍師覺得呢？”
　　張昭冷冷道：“我並沒有懷疑他不能做主，我只是覺得不太禮貌，當然，我可以不計較，反正這是妳們的安排，失禮也是妳們自己的事，既然不肯換人，那就開始吧！”
　　魯肅脹得滿臉通紅，張昭同樣也不給他面子，他心中惱恨，只得忍下了這口氣，坐在壹旁壹言不發。
　　馬良肅然道：“考慮到戰場在夏口壹帶，而且需要兩軍事先聯合演練，我們還是希望江東水軍能駐紮到邾城，希望這壹點先明顯下來。”
　　張昭笑了起來，傲然道：“駐紮到邾城不是不可以，但有個原則要事先確定，江夏和江東，誰為主，誰為從？”
　　“江夏和曹軍作戰多次，屢戰屢勝，最近又全殲安陸郡之敵，經驗豐富，而且我家主公將親自率軍出戰，戰場又是在江夏郡內，自然是由我們為主，江東軍為客，這是人之常情，難道江東軍還要反客為主嗎？”
　　馬良的話有理有節，說得張昭半晌無壹言，他剛要擺實力反駁，這時，壹名從事匆匆進來，將壹張紙條遞給張昭，張昭側身在桌下打開，看了壹眼，是吳侯給他，上面只有壹句話，各自為主，不分主從。
　　看來吳侯也意識到局面的被動了，張昭將紙條捏成壹團，淡淡道：“雖然我們不是吳侯掛帥，但軍隊卻是江東之軍，是吳侯之軍，我們不希望外人來指揮我們軍隊，我們的方案是，各自為主，協調作戰。”
　　馬良和劉敏對望壹眼，這是江東讓步了，馬良立刻點頭道：“其實這樣最為公平，我們完全同意。”
　　就在談判船艙的三樓，劉璟和孫權在低矮的船窗前相對而坐，壹邊喝茶，壹邊閑聊，作為上位者，他們不需要參與具體談判。
　　他們的態度和意見都已經明確交代給了下屬，他們此時只要保持壹種親密良好的關系，就是談判最重要的大氛圍。
　　“賢弟，我打算在這場戰役後，將都城遷到京口，我幾個月前已下令在京口修築鐵甕城，妳覺得京口如何？”
　　劉璟壹笑，“何處望神州，滿眼風光北固樓，北固山風光雖好，卻不是帝王氣象，吳侯為何不考慮秣陵紫金山？”
　　孫權呵呵壹笑，“看來妳和張紘的意見是壹致了。”
　　他沈吟壹下又道：“實不瞞賢弟，紫金山雖有江山氣象，我只是擔心龍藏浦斷了龍脈，不是長久之地。”
　　劉璟沈思片刻，微微壹笑道：“秣陵紫金山乃龍興之地，兄長可考慮先在此地建帝業，將來再遷都中原，這不就避開了風水之忌嗎？”
　　“這倒也是壹個辦法，讓我再考慮考慮吧！”
　　說到考慮，孫權又想起壹事，笑道：“賢弟真不願意做我的妹婿嗎？我那妹子可是對妳念念不忘。”
　　劉璟搖了搖頭，苦笑道：“兄長說笑了，當初我答應令妹壹個月後受她三箭，結果我卻壹走了之，她當然對我念念不忘了，再說，我家已有糟糠之妻，吳侯之妹做我的平夫人也不現實，此事就當是個玩笑吧！”
　　孫權倒不是考慮什麽平夫人，而是他若和劉璟聯姻，那必然會涉及到雙方的各種利益，現在確實還不到考慮這件事的時機，他也壹笑了之。
　　“此戰結束後，賢弟還是決定把州治放在武昌嗎？”孫權試探著問道。
　　劉璟搖了搖頭，“我可以明確告訴兄長，此戰結束，我會把州治轉回襄陽，然後集中兵力攻打南陽，幾次襄陽之戰，宛城都是曹軍的後勤重地，對襄陽壓力極大，只有拿下南陽，襄陽才會有戰略縱深。”
　　雖然孫權聽不懂戰略縱深之意，但他卻很希望劉璟向西北發展，他欣然道：“我也是計劃奪取合肥，和賢弟壹樣，拿下合肥要地，可保江東京城無恙。”
　　此時樓下的談判已經到了關鍵之處，張昭已經明確提出，希望江夏能把衡陽、桂陽、零陵、武陵四郡讓給江東，雖然這四郡都在劉備手中，但他希望江夏軍不要參與和江東軍的爭奪。
　　但馬良只承諾江夏軍可以放棄爭奪衡陽郡，其余諸郡都是荊州祖業，劉琦尚不肯放棄，江夏又怎麽能放棄，這壹點雙方僵持住了。
　　“請張軍師諒解，雖然我們暫時不想南下奪取荊南四郡，但也絕不會承諾放棄，畢竟是前州牧留下的家業。”
　　“但它們並不在妳們手上，對不對？”
　　“的確如此！”
　　“既然是這樣，假如江東軍進攻桂陽，江夏軍會協助劉備抵抗嗎？”
　　“這個倒不會，不過我們不會承認江東軍對桂陽郡的占領，或許有壹天我們會重新奪回來，所以我們絕不會承諾放棄荊南四郡，除了衡陽郡以外，這已是我們最大的讓步。”
　　雙方都沈默了，沈默了足足半個多時辰，這時又有壹張紙條遞給了張昭。
　　張昭有些無奈地笑了笑道：“既然無法彌補分歧，那我們暫不討論荊南四郡的歸屬，我們先明確壹個原則，我們雙方以長江為界，江東軍永遠不會進攻長沙、安陸和江夏三郡，但也希望江夏軍永遠不要踏入蘄春郡和豫章郡，至於荊南四郡，現在談還有點言之過早。”
　　這也劉璟的底線，馬良緩緩點頭，“誠如君所言！”
　　雙方最終達成了統壹意見，這就意味著江夏和江東達成了正式聯盟，但正式盟約中也同時埋下了隱患，那就是荊南四郡，在這壹點上，雙方都毫不讓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