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二十三章 與聖上同遊秦淮河

　　有明壹代，商賈地位低下。
　　士農工商，畢竟最末壹等。
　　所以面對壹群世家公子時，方文箴他們四個立刻慫了。
　　麻煩的是，那四個公子哥卻不想這麽輕易就放過他們。
　　這可是自己送上門的肥羊，不宰白不宰，宰了也白宰。
　　看到康百萬四人轉身欲走，壹個公子哥立刻攔住去路：“汙言穢語褻瀆了香君小姐，這般輕易便想走？”
　　雙倍茶水費也叫汙言穢語？
　　方文箴的火氣便有些上來：“妳待怎的？”
　　“賠禮道歉。”公子哥說道，“先給香君小姐五百兩銀子賠禮，然後在來燕橋頭當著往來行人面鄭重道歉，如此方能作罷。”
　　“我等若是不從呢？”方文箴聞言大怒。
　　“不從是吧？”那公子哥道，“膽敢不從，本公子免費贈送壹篇《留都防亂公揭》，令爾等商賈在南京寸步難行。”
　　康百萬也來了火氣：“我們壹沒犯法，二沒作奸犯科，這南京難道就沒有王法嗎？”
　　“王法？嘿嘿，在南京我們復社便是王法！”公子哥說得興起，開始滿嘴跑火車，“聽說過阮大鋮嗎？此人曾是朝廷命官，當初在南京城何等囂張？結果呢？結果本公子只是壹篇留都防亂公揭，便讓此人身敗名裂！”
　　“妳是顧杲？”康百萬凜然道。
　　“不錯，本公子正是顧杲。”顧杲得意的道，“怕了吧？”
　　康百萬確實怕了，當即示意家仆拿出五百兩銀子做賠禮。
　　又毫不猶豫走到來燕橋頭，向往來行人還有看熱鬧的市民作揖：“本人康紹敬，揚州壹商人，言語不慎得罪香君小姐，謹在此向她賠罪。”
　　顧杲見康百萬認錯態度這麽好，又拿了銀子，便也不再多生事，當即跟吳應箕、陳貞慧還有侯朝宗三人進入媚香樓中，不片刻樓內便傳出箏箏琴聲。
　　康百萬三人碰了壹鼻子灰，也沒心思喝花酒，當下灰溜溜離開。
　　這兩撥人都沒料到，剛才的壹幕都落入了崇禎父子三人的眼底。
　　入夜之後，崇禎就帶著兩個兒子以及兀把炭等十幾個夷丁穿上便服出了國子監，來秦淮河畔體察民情，結果就撞到這壹幕。
　　因為天黑，沒人認出崇禎父子。
　　崇禎問兩個兒子道：“妳們怎麽看？”
　　“這個顧杲好囂張。”朱慈炯黑著臉說道。
　　“確實囂張了壹些，但人家有囂張的資本。”朱慈烺點點頭說，“他的族叔顧憲成乃是東林黨的創始人，還有他本人的才學也極為出眾，又是復社領袖人物，壹篇留都防亂公揭更罵得阮大鋮變成過街老鼠，換了誰都難免會驕傲。”
　　崇禎心說，而且年少多金長得還帥，這就是妥妥的主角人設啊。
　　真的，崇禎都有些羨慕顧杲這群人，這些公子哥睡秦淮名妓就不要錢，秦淮名妓還會倒貼他們錢，單憑這點就能秒殺壹大群人。
　　這就是壹群實現了青樓自由的人生贏家啊。
　　不過，等再過半個月希望他們還能接著贏。
　　朱慈烺忽然又說道：“不過我更佩服康百萬他們。”
　　“康百萬他們有什麽好佩服的。”朱慈炯道，“壹群慫包，換我就跟顧杲他們鬥，我就不相信他們真能壹手遮天。”
　　“顧杲他們自然不能壹手遮天，但是事情鬧大了沒好處。”朱慈烺道，“只是賠償五百兩銀子再道個歉，損失要遠遠小於到衙門裏走壹趟。”
　　崇禎笑道：“看來烺兒妳已經聽說過那句名言？”
　　朱慈炯便好奇的問：“父……親，什麽名言哪？”
　　朱慈烺搖搖頭說道：“衙門八字朝南開，有理沒錢莫進來，意思是說，不管妳是對是錯有理還是沒理，進了衙門就必定要出壹筆錢！像康百萬他們這樣的大商賈，壹旦進了衙門恐怕就不是區區幾百兩銀子能夠擺得平。”
　　“我不信。”朱慈炯道，“他們朝中難道就沒人？”
　　朱慈烺道：“康百萬他們在朝中肯定有人，但是他們背後的靠山不可能為了幾個商賈就跟同僚對著幹，更何況康百萬他們請背後靠山出手救場的代價，沒準更大。”
　　崇禎說道：“不是沒準，而是肯定，康百萬他們請背後靠山出手的代價只會更大，如果只是到應天府衙走壹趟，充其量也就是幾千兩銀子，壹萬兩銀子就頂天了，但如果落在他們背後靠山的手裏，那沒準就得破家滅門！”
　　“啊？”朱慈烺愕然道，“這也太黑了吧？”
　　“不然呢。”崇禎哂然，“有錢又沒背景的商賈就是唐僧肉。”
　　說這話時，崇禎腦子裏浮現的是大型歷史劇《大明王朝1566》裏的沈壹石，沈壹石已經算很會鉆營，構織的朋友圈關系網也是足夠強大，乍壹眼看去簡直是手眼通天，但是當他背後的靠山想要拿他獻祭時，也同樣只能束手待斃。
　　朱慈炯道：“父親，那這些商賈還真是挺可憐的。”
　　“所以今晚父皇要給他們撐壹撐場面。”崇禎笑著說。
　　聽到這話，幾個路過的遊人還有小民便刷的看將過來，心說這裏有壹個瘋子，竟然敢自稱父皇，快報官抓起來。
　　崇禎又道：“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在媚香樓吧！”
　　“啊？”朱慈烺臉色微變道，“父皇，這不好吧？這樣的大事放在青樓宣布，是不是有些欠妥當？”
　　“烺兒，妳說反了。”崇禎擺擺手說，“變賣皇莊及罪紳之莊田原本就是生意，既然是生意就應該放在談生意的場合來說，放在國子監或者官府衙門裏說反而是不合規矩，放在青樓這樣的風月場所正合適。”
　　好吧，這其實只是托詞而已。
　　崇禎只是不想讓朝廷的官員參與進來。
　　這可是壹大塊肥肉，塵埃落定前就不能讓那些文官聞著味。
　　頓了頓，崇禎又對王承恩和李若璉說：“王大伴，妳去媚香樓傳旨吧，李若璉，速派緹騎遍告南京城內所有的會館商家，壹個時辰之內到媚香樓參與壹樁大買賣，就說朕有數百萬畝良田要賣，先到先得後到則無。”
　　崇禎只說數百萬畝，是怕嚇著了商家。
　　要是上來就直接說幾千萬畝，崇禎擔心沒有人來。
　　畢竟他們老朱家以前的名聲可不太好，雖說揚州府退還了幾百萬稅銀，但是最終能發揮多大效果崇禎心裏也是沒什麽底。
　　王承恩和李若璉應了聲領旨，分頭離去。
　　崇禎再看那幾個遊人小民時，早已經嚇得跪地上。
　　不過崇禎前腳剛走，幾個遊人小民便蹭的爬起身，飛也似的返回家中或者回到寓所唾沫橫飛的跟友人吹噓起來：今晚我與聖上同遊秦淮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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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候，在媚香樓。
　　李香君壹個名妓可接待不了四位公子哥。
　　所以媚香樓的鴇母李貞麗趕緊遣人從就近的青樓、畫舫去邀請紅倌人，聽聞是顧杲等世家公子聚會，附近的秦淮艷妓欣然應邀。
　　有些名妓甚至跟李貞麗說可以不要車馬費。
　　這些名妓是不是傻？壹個個上趕著白給公子哥睡？當然不是。
　　這些名妓非但不傻，壹個個反而聰明得很，因為她們知道這是壹個機會，如果蒙世家公子垂青納為妾侍那就賺了。
　　就算不被納為妾侍，能跟某個公子演繹壹段情緣那也是極好。
　　比如說侯朝宗跟李香君，比如說冒襄跟董小宛，又比如說李貞麗跟陳貞慧，真以為他們之間是情比金堅、海枯石爛？
　　那都是故事，聽聽就好。
　　實際上這就是明朝版的營銷。
　　壹個憑自帶的流量白吃白喝白嫖。
　　另壹個則是蹭對方流量哄擡物價，提高入幕資。
　　所以聽說顧杲等公子哥在媚香樓上聚會，艷妓便紛至沓來，其中就有乘畫舫來到南京的李十娘和鄭妥娘。
　　顧杲等公子哥自然不會嫌姑娘多，將所有的艷妓都請上樓。
　　嫌不夠熱鬧，陳貞慧又遣家仆回國子監去請同窗好友前來。
　　不過，國子監的同窗好友還沒來，大太監王承恩卻突然到來。
　　“拜見王老公！”鴇母李貞麗襝衽壹禮，上前親熱的挽住王承恩。
　　坐在靠窗主位上的陳貞慧立刻眉頭輕蹙，他壹向視李貞麗為禁臠，雖說王承恩只是個無根的太監，可李貞麗此舉還是讓他感到不爽。
　　王承恩不著痕跡的抽回胳膊，尖聲說道：“有旨意。”
　　聽說有旨意，不光是李貞麗和那些名妓，原本坐著沒起身的四個公子哥也慌忙起身拜倒在地，壹個個都把屁股撅得賊高。
　　等眾人跪好，王承恩接著說：“媚香樓鴇母李貞麗：朕將於今晚亥時在媚香樓宴請京中商賈，著爾等多備瓜果糕點女樂。”
　　說到這壹頓，又對著顧杲等公子哥說道：“顧杲、冒襄、陳貞慧及吳應箕，亦留在媚香樓中，以備顧問。”
　　“啊？”顧杲四人楞在當場。
　　不是，這算不算逛青樓被聖上當場抓包？
　　會不會從此被聖上打入另冊？哦不，我們沒來過！
　　“幾位公子，隨咱家下樓吧。”王承恩道，“聖駕馬上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