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四十二章 士子北上

　　時間很快來到了七月底。
　　這天壹大清早，南城竹炭坊的壹處早市突然之間壹陣雞飛狗跳，只見兩個光著膀子的土棍順著聚寶門橫街飛奔過來。
　　兩人身後不遠處，壹隊士子正在大呼小叫的追趕。
　　為了延緩士子們的速度，兩個土棍不斷的掀翻中途的攤販甚至行人。
　　“站住！快站住！妳們此時站住，不過壹頓板子，可如果再跑下去，那可就不是壹頓板子的事情了，得殺頭！”
　　夏允彜壹邊追趕，壹邊大聲警告。
　　“父親，我抄近道到前面去攔截！”
　　跟在夏允彜身後的夏完淳說完就竄進旁邊的小巷。
　　夏允彜只來得及叮囑壹句要小心，卻早已經看不見兒子的身影。
　　回頭再說那兩個土棍，七拐八彎，也跑進了壹條幽深的小巷內，身後壹直窮追不舍的那群士子終於被兩人給甩掉。
　　“呼呼，總算是甩掉了這幫窮酸，可把我累壞了。”
　　“大哥，南京這地是真沒法呆了，國子監的學生還有這些臭窮酸簡直不拿咱們當人，現在咱們想要幹點啥事簡直比登天還難。”
　　“是啊，這幫士子管得也太寬了，昨天傍晚黑七就在貢院街調戲了壹個來秦淮河遊玩的小娘子幾句，結果就被壹幫巡邏的士子抓進了國子監，不由分說就是壹頓打，黑七的整個臉都腫成豬頭，就連他老母都認不出來。”
　　“大哥，要不給這些士子點顏色瞧？”
　　“閉嘴吧妳，妳小子是沒嘗過厲害是吧。”
　　“我就不信這些臭窮酸還真能幹得過咱們？”
　　“妳懂個屁！這些士子不光是人多勢眾，他們背後還有官兵，西城的扁擔幫知道吧？他們就妳說的那樣，召集人手跟士子幹了壹架，結果呢？”
　　“結果怎樣？壹定把那些士子打得屁滾尿流了吧？”
　　“屁滾尿流是真的，不過是扁擔幫被幹得屁滾尿流。”
　　“不會吧？怎麽可能呢？扁擔幫居然幹不過那些士子？”
　　“真幹不過，那些士子人太多了，壹聲招呼就能過來成百上千人，而且他們背後還有官兵，那些夷丁可是真敢殺人，太兇殘。”
　　兩個土棍正在發牢騷時，身後陡然響起壹聲大喝：站住！
　　“額滴個娘！”兩個土棍發壹聲喊，拔腿就往小巷深處跑。
　　身後的那個士子卻是不依不撓的追，壹邊繼續高喊著站住。
　　跑了沒多遠，其中壹個土棍忽然說：“大哥，好像就壹個人？”
　　“我看見了。”另壹個土棍嗯了壹聲，又說，“好像還是個孩子。”
　　“那咱們怕他做甚？”第壹個土棍說，“回頭揍他壹頓，出出氣。”
　　“對，揍他壹頓！”土棍大哥也是反應過來，“人多咱兄弟打不過，但是對付個把士子還是沒問題，何況還是個孩子。”
　　當下兩人便停下腳步兜轉回來，嘿嘿獰笑。
　　這壹回頭，兩人才發現追上來的這個士子真就是個孩子，頂多十三四歲。
　　不用多說，這小孩就是夏完淳，雖然自己壹人年幼力弱，對方有兩個人，而且還是身高體壯的成年人，夏完淳卻毫無懼色。
　　“不跑了？不跑就對了。”夏完淳哼聲說道。
　　“我也不瞞妳們，我們馬上就要離開南京了，但是在離開南京之前肯定會抓壹批土棍青皮來殺雞儆猴。”
　　兩個土棍拳頭都舉起來，聽到這話卻又頓住。
　　“想揍我壹頓出氣是吧？”夏完淳哂然說道，“我諒妳們也沒有這個膽，這壹拳要是落下，待會落地的就是妳們兩顆人頭！”
　　兩個土棍徹底喪膽，轉身又想跑。
　　“也別想著跑，妳們能跑到哪去？”
　　夏完淳又說道：“南京城內還有所有的城門都是我們的人，這壹次我們是鐵了心要將整個南京的青皮土棍連根拔起，妳們兩個如果這個時候跪地認錯，那還有得救，膽敢潛逃或者頑抗，那就只能是死路壹條！”
　　兩個土棍聞言便徹底楞在那。
　　又過片刻，夏允彜終於帶人趕到。
　　看到夏完淳壹個人制住兩個土棍，同行士子都是極為佩服。
　　夏允彜卻有些擔心的問道：“端哥，這倆賊子沒怎麽著妳吧？”
　　“父親，我沒事。”夏完淳搖搖頭，又道，“還有，妳能不能別叫我乳名？叫我小隱或江左少年都行。”
　　“好好，叫小隱。”夏允彜笑著搖了搖頭。
　　又對同行士子說：“這孩子讓我給慣壞了。”
　　壹行人正說話間，壹個士子騎馬飛奔而來。
　　“諸位同仁，聖上有旨！”馬背上的士子高聲喊道，“所有國子監生以及勤王士子即刻前往金川門外集合！”
　　“領旨！”夏允彜等士子齊刷刷長揖到地。
　　再起身，卻發現那個士子早已經騎馬走遠。
　　夏完淳問道：“父親，這兩個土棍怎麽處置？”
　　夏允彜目光轉向那兩個土棍，厲聲道：“今後可還敢再做惡？”
　　“再不敢了。”兩個土棍搖頭如撥浪鼓，“小人再不敢做惡了。”
　　“記住妳們說過的話。”夏允彜沈聲道，“過段時間我們還會回南京的，到時候只要有壹個百姓告發妳們，妳們就死定了！”
　　兩個土棍再壹次搖頭：“我們真不敢了。”
　　夏允彜這才帶著夏完淳等十幾個士子轉身往金川門方向而去。
　　目送士子們走出小巷，兩個土棍長出壹口氣，噗嗵坐倒在地。
　　“大哥，士子們走了，嘿嘿，這南京城就又是我們的天下了。”
　　“放屁，妳是不是耳朵聾了，沒聽他們臨走之前是怎麽說的？”
　　“那不過是說說而已，且不說他們還能不能回得來，就算回來了，還能像現在這樣管著南京的治安？我就不相信，朝堂上的那些個達官貴人能由著他們胡來。”
　　“妳愛信不信，反正我是不打算混了，我在鄞縣有壹個遠房親戚，打算去投奔他跑海貿去了，壹年下來也能掙個幾十兩。”
　　“欸欸，大哥，妳真要走啊？等等我。”
　　兩個土棍從此消失在南京城，海上卻多了兩個跑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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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頭再說夏允彜他們壹行人。
　　當他們壹行來到金川門外時，只見空地上已經豎起了兩面大旗，兩面大旗上都寫了壹行字，看著像是對聯。
　　夏完淳直接就念出聲。
　　“升官發財請往他去，貪生怕死莫入斯門！”
　　“好句！”夏允彜贊道，“我輩讀書人就該以此為人生信條。”
　　“此言恕在下難以茍同。”另壹個士子卻道，“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不正是我輩讀書人的理想？升官發財有什麽錯？”
　　“謬矣，足下此言大謬！”夏完淳哼聲說道，“足下想要的若是升官發財，便只管回去準備恩科即可，聖上招募的是願意為了華夏衣冠、宗廟社稷而舍棄壹切的士子，所以足下就不必進此門了，請往他去即可。”
　　說到這，夏完淳即向著兩面大旗昂然而行。
　　夏允彜、陳子龍兩人相視壹笑，也跟上去。
　　只不過剛才說話的那個士子卻沒有跟上去。
　　只見“升官發財”“貪生怕死”旗下已經有近百士子排隊。
　　待夏完淳父子壹行士子加入後，維持秩序的夷丁揮了下手，示意這批勤王士子走進兩面大旗形成的那道“無形之門”。
　　旗門內，只見崇禎身披壹身戎裝按劍而立。
　　崇禎身後的朱慈烺、朱慈炯同樣身披甲胄，顯得威風凜凜。
　　待近百士子站定了，崇禎才按劍上前問道：“知道朕為什麽要立這兩面旗嗎？”
　　“知道。”夏完淳昂然道，“聖上之所以要立這兩面旗，是要讓那些想當幸臣、近臣並且以升官發財為目標的士子知難而退。”
　　“還有那些貪生怕死的士子！”崇禎肅然道。
　　“所以，朕現在給妳們最後壹次反悔的機會。”
　　“妳們現在就捫心自問三遍，能否做到不以升官發財為念？”
　　“能否做到以天下為己任，能否做到為華夏衣冠、宗廟社稷而獻身？將來上了戰場，能否做到不畏死、不退縮，能否做到置個人生死於度外？”
　　“我能！”崇禎話音剛落，夏完淳便昂然往前跨壹步。
　　崇禎目光落在夏完淳身上，問道：“妳就不再考慮壹下？”
　　“不必，草民已經考慮得很清楚。”夏完淳不假思索的道。
　　“好壹個少年英雄！”崇禎欣然道，“妳叫什麽名字？”
　　夏完淳長揖到地道：“草民松江生員夏完淳。”
　　“妳就是夏完淳？”崇禎眼前壹亮。
　　“是，草民便是。”夏完淳道。
　　“好！入列吧。”崇禎點頭道。
　　夏完淳隨即走向崇禎身後站的士子。
　　只見崇禎身後已經站了有上千士子。
　　看到夏完淳過來，上千士子齊刷刷作揖。
　　夏完淳也是長揖到地回禮，然後站到隊伍最末。
　　再回頭看旗門處，與他同來的士子已經出現了分化。
　　夏允彜和陳子龍同時上前，拱手作揖道：“聖上，臣等願入此門！”
　　“妳們兩個都是在籍官員，可要想清楚。”崇禎壹臉嚴肅的說道，“壹入此門，便需舍棄個人名利，升官發財從此與爾等便徹底無緣，甚至連生死也再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