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壹章 死間計

　　“所以，這壹路建奴的主帥是滿清和碩豫親王多鐸？”閻應元拿出了兩張麥餅鋪在火盆的邊沿上烘烤，壹邊說道，“侯方域就是奉他之命前來離間妳我？”
　　“是的。”冒襄道，“而且還答應我，事成之後敕封壹等公。”
　　“敕封壹等公？”閻應元哂然說道，“這可是國公，價碼不低。”
　　“還不止。”冒襄又道，“多鐸還答應我，回京稟明多爾袞之後，加封郡王。”
　　“還要加封郡王，這可是比肩吳三桂和孔有德他們幾個狗賊了。”閻應元道，“可見多鐸對辟疆兄妳很看重哪。”
　　冒襄搖頭說：“多鐸看重的乃是山陽。”
　　閻應元嗯了壹聲，又問：“多鐸此人據說挺會打仗？”
　　“是的，據說頗有韜略。”冒襄點頭說，“而且此人乃是老奴第十五子，頗驍勇，堪稱是八旗貴族之中僅次於多爾袞的第二號人物。”
　　“要是這樣的話，就讓他死在山陽吧。”閻應元的眸子裏掠過壹抹冷厲，沈聲道，“眼下我大明相比建奴在軍事上處於絕對的劣勢，出師北伐暫時還有力未逮，但是抓住這個機會先斬斷多爾袞壹條臂膀，卻還是可以做到的。”
　　聽到閻應元這話，冒襄的眼睛瞬間亮起來。
　　冒襄道：“皕亨兄，妳是不是已經想好怎麽對付多鐸了？”
　　“嗯，有個大概的想法。”閻應元點點頭說，“多鐸知兵，而且從十幾歲開始跟隨著老奴東征西討，所以壹般手段只怕是很難對付得了他。”
　　冒襄便笑著說道：“所以妳想到了不壹般的手段？”
　　冒襄這話原本只是調侃，結果閻應元卻毫不謙虛的應下。
　　“對。”閻應元壹臉嚴肅認真的說，“我準備拿西城做墳，壹舉葬送多鐸還有他麾下的這幾萬大軍！”
　　“啊？”冒襄吃了壹驚。
　　用西城做墳葬送多鐸和他的數萬大軍？！
　　這下冒襄是真的吃了壹驚，不光吃驚閻應元的魄力及決絕，更吃驚於閻應元的常人難以企及的思維，這個就真的厲害！
　　至少他冒襄就絕想不出這麽大的手筆。
　　當下冒襄定了定神，問道：“皕亨兄，能否與小弟仔細分說？”
　　“當然。”閻應元道，“我是這麽想的，諸如三國的陳宮那般，只是讓妳寫壹封書信給多鐸，恐怕是很難騙他進城。”
　　“多鐸頂多只會派壹員大將。”
　　“進城的軍隊恐怕也不會多，充其量壹兩千人。”
　　“這麽好的壹次機會，如果只能葬送建奴壹員大將加幾千人，簡直暴殮天物，所以我們絕不能輕易浪費這次機會。”
　　“要想把多鐸騙進城，就必須拿出足夠的代價。”
　　“山陽西城作為河漕總督行轅所在地，外加淮安府的駐節地，辟疆賢弟妳獻上西城再加上我閻應元這顆人頭，就夠誠意了。”
　　頓了頓，閻應元又道：“如果做到這樣多鐸都還是不肯上當，就是天不滅他，我閻應元也就無所憾。”
　　冒襄聞言遽然色變道：“皕亨兄，妳這話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死間。”閻應元肅然道，“以我壹命加西城，換多鐸及數萬建奴大軍之全滅，這筆買賣若是做成了，血賺！”
　　“不行！”冒襄斷然道，“我不會同意！”
　　“辟疆兄，我相信妳最終壹定會同意。”閻應元笑了笑，又說，“侯方域說了，現在多鐸和八旗貴族恨不能生啖我肉，所以妳只要將我拿下獻給多鐸，多鐸就必然不見疑，就必然率大軍進入西城，屆時兄就可以壹把火將之連同西城燒為飛灰。”
　　“皕亨兄，無論妳怎麽說我都不會同意此事，絕無可能。”冒襄斷然拒絕。
　　“冒辟疆！”閻應元突然間就怒了，瞠目喝道，“妳是不是眼紅我，嫉妒我？”
　　“妳說什麽？”冒襄有些錯愕的看著閻應元，難以置信的道，“我嫉妒什麽呀？”
　　“嫉妒我能有這麽壹個青史留名、萬世留芳的機會！”閻應元怒道，“此事若成，他日太祖陵寢前之英烈祠若是落成，我閻應元的名字就必然會銘刻在第壹排之最醒目之處，後世士子對我閻應元定然也是頂禮膜拜無限敬仰，然而妳冒襄卻沒有此等殊榮，所以妳才眼紅嫉妒於我，是也不是？”
　　“並非如此。”冒襄急道，“我又豈是如此量小之人。”
　　“冒辟疆妳就是個小人，在我面前裝什麽仁義君子。”閻應元突然就壹拳照著冒襄臉頰上砸過來，冒襄猝不及防頓時間挨了壹拳，臉都被打腫。
　　冒襄這下整個人都懵掉，這什麽情況？皕亨兄妳怎麽打人啊？
　　閻應元卻眨了壹下眼睛，小聲的說道：“辟疆兄，還手，趕緊還手。”
　　冒襄雖然有些不明所以，卻還是本能的回了壹拳，同時大聲怒罵：“閻皕亨，妳欺人太甚了，我冒辟疆今日與妳誓不兩立！”
　　當下兩人揪住對方衣襟展開互毆。
　　伍二蛋等幾個鄉勇聽到動靜沖進來，發現兩人已經完全扭打在壹起，當下趕緊搶上前把兩人分開，兩人分開之後兀自怒罵不休。
　　當晚，兩人反目的消息就傳遍全城。
　　……
　　“嘶，妳輕點。”
　　冒襄疼得倒吸壹口冷氣。
　　侯方域放下毛巾，說道：“這姓閻的下手也太狠了。”
　　“他也沒討著什麽便宜。”冒襄瞪著兩個熊貓眼說，“鼻梁都被我打塌掉。”
　　“辟疆兄，這是為何呀？”侯方域壹臉關切的問道，“好端端的為何鬥毆？”
　　冒襄怒道：“還能為什麽，還不是因為我要查看賬冊，他卻仗是主將非攔著不讓我查看，最後更是幹脆動了手，不過這沒有用。”
　　“他不讓妳查賬？”侯方域道，“不會賬目有問題吧。”
　　“這還用妳說呀。”冒襄沒好氣道，“我早就知道賬目有問題，從去年十月開始，姓閻的就暗中與人勾結冒支工食米，我都知道。”
　　“知道妳還不告發他？”侯方域道，“向崇禎告發他。”
　　“我告了，可沒有用。”冒襄嘆息道，“聖上信任他更勝過信任我。”
　　“哈，我說什麽來著。”侯方域壹臉鄙夷的說，“辟疆兄，妳可還記得當日崇禎命人在金川門外豎起的那兩面大旗？”
　　冒襄哼聲道：“如何不記得。”
　　侯方域又道：“可還記得上面寫的什麽？”
　　冒襄道：“升官發財請往他去，貪生怕死莫入斯門。”
　　“所以，現在妳仍還相信崇禎的鬼話麽？”侯方域猛壹拍手說道，“他創立士子營迄今才多少時日？就出現了閻應元這等貪鄙之士，所謂升官發財請往他去，貪生怕死莫入斯門，不過就是壹句屁話，崇禎自己都沒拿他當真，妳倒是當真了？”
　　頓了頓，又道：“辟疆兄，承認吧，大明朝已經沒救了。”
　　冒襄的腦袋便耷拉下來，這壹次沒有與侯方域進行爭辯。
　　侯方域的心下越發大喜，接著說道：“崇禎若真是有為之君，大明朝也不至於淪落到今日這般地步，連京師都丟掉！所以辟疆兄妳醒醒吧，大明沒救了，妳跟著崇禎這個昏君兼暴君是沒有好結果的，大清取代大明已經是大勢所趨。”
　　冒襄終於有些被說動了，說道：“妳讓我再想想。”
　　“妳還想啥呀？”侯方域趁熱打鐵道，“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頓了頓，又道：“辟疆兄，妳若此時歸順大清，尚是有功之臣，若是等豫親王大軍殺個回馬槍打下山陽城，那妳便成了待罪之身，到時候別說是封壹等公，能不能保住妳的這條小命也是兩說，所以千萬別猶豫，趁早決定。”
　　“可是……”冒襄有些心動還有些猶豫。
　　“沒什麽可是。”侯方域道，“大丈夫當斷則斷！”
　　“好！”冒襄終於下定決心，“姓閻的辱我太甚，我不為了別的，就為了爭這口氣也必不與他幹休，朝宗兄，請妳轉告豫王，山陽城破之後，請務必將姓閻的留給我來處置，我定要手刃此獠，非如此難消我心頭之恨。”
　　“成。”侯方域聞言大喜。
　　……
　　此時，在河漕總督行轅。
　　聽完閻應元的整個計劃，範中傑和支廷諫壹時竟無言以對。
　　單就整個死間計劃而言，簡直可以說滴水不漏，至少範中傑和支廷諫看不出破綻，如果換成他們是多鐸，必然中計。
　　就是這個代價，未免太大了些。
　　按照這個燒法，整個西城都會付之壹炬。
　　範中傑嘆了口氣，問道：“就沒有別的法子了嗎？”
　　“只有這個法子。”閻應元肅然道，“府尊，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只要能夠壹把火燒掉多鐸以及他麾下的六萬建奴大軍，賠上壹座城池也是值得。”
　　“值倒確實是值。”範中傑點點頭，又問道，“到時候妳們如何脫身？”
　　閻應元道：“待多鐸和建奴大軍進西城之後，辟疆兄就會主動請纓，率領麾下鄉勇跨過運河強攻東城，建奴向來有拿降卒打頭陣之傳統，辟疆兄和麾下鄉勇正好趁機脫身，府尊和兄長只需註意甄別混入鄉勇之中的建奴奸細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