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四章 白刃不相饒

　　在曲靖城內。
　　從民房和小巷中殺出的土兵排成密集的橫陣，手持壹丈四尺長的長矛，就像壹堵人墻往前方緩緩的推進。
　　不過這不是壹堵普通的人墻。
　　而是壹堵長滿了長矛的人墻，長在這堵人墻上面的長矛是能捅死人的。
　　看著滾滾碾壓過來的人墻以及成排長矛森林，廣西狼兵壹下子全懵掉，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啊？不是說讓我們進城領賞嗎？不是說還有牛羊酒肉吃？怎麽來這壹手？狗皇帝是騙我們的，狗皇帝這是想要過河拆橋，把我們全殺掉？
　　從四門分別進城的廣西狼兵都懵了，真懵了。
　　也沒有狼兵敢輕易發起沖鋒，畢竟對面土兵數量不見得比他們人少，沒準更多，關鍵土兵還是全副武裝，還有丈四長矛。
　　反觀他們卻是手無寸鐵，身上也沒有壹片甲。
　　這時候向土兵的人墻和長矛陣發起沖鋒，那真是找死，眨眼間就會被捅成篩子，沒有人會幹這樣的傻事。
　　“跪地乞降，可饒不死！”
　　“跪地乞降，可饒不死！”
　　“跪地乞降，可饒不死！”
　　緩緩向前推進的土兵忽然開始齊聲高喊。
　　喊的是官話，有不少廣西狼兵也能聽懂。
　　畢竟這些狼兵裏邊有不少也是到外省見過世面的。
　　廣西狼兵自然不肯輕易跪地乞降，鬼知道妳們說話算不算數？萬壹我們投降了，最後卻還是要被殺雞宰羊壹般殺掉，豈不是虧得慌？
　　“跟他們拼了！”終於有壹隊狼兵繃不住。
　　伴隨著怒吼聲，近百個狼兵撲向土兵長矛陣。
　　結果卻連壹點浪花都沒有掀起來，還沒等這隊狼兵沖到近前，壹排排長矛便已經毒蛇般攢刺過來，將近百個狼兵壹下就被捅成了血篩子。
　　近百個狼兵渾身浴血，倒在地上再也沒有動靜。
　　其他狼兵見此心膽俱寒，這個局面已經不是勇氣所能夠彌補。
　　面對緩緩推進的土兵長矛陣，狼兵只能不斷後退後退再後退，然而很快，他們就已經退無可退，因為他們身後就是城墻。
　　這下廣西狼兵是真的陷入絕境。
　　身後是城墻，墻上還有新軍駐守。
　　而正面，則是數以萬計的土兵排成人墻，手持長矛碾壓過來。
　　很快，從西門入城的兩萬多個狼兵就擠成壹團，再無處可退，總不能疊羅漢爬到自己人頭上去吧？
　　面對快要頂到身上的土兵長矛陣，最外層的狼兵終於是慫了。
　　“我投降了！”壹個狼兵哀嚎壹聲，噗嗵壹聲曲膝跪倒在地上。
　　有人帶了頭，便會有人跟隨，很快，從西門入城的狼兵就跪倒壹片。
　　“全都綁了，帶到城外羈押！”壹名勤王士子拉開鳳翅盔的面甲大喝道。
　　壹隊隊的土兵當即擁上前去，將跪地乞降的狼兵壹個接著壹個捆綁起來，然後用粗麻繩串成壹串，又驅趕回到城外軍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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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門方向鬧出這麽大的動靜，不可能不驚動府衙廣場上的文官武將土司。
　　尤其是成千上萬個土兵高喊“跪地乞降，可饒不死”，那巨大的聲浪幾乎能把府衙的房頂都掀掉，想裝聽不見都辦不到。
　　剛剛還十分熱鬧的廣場壹下子變得死寂。
　　沐天波、唐兆元、吳文瀛等雲南官員都是面面相覷。
　　丁魁楚和四十八部狼兵的頭人則是暗自心驚，跪地乞降，讓誰跪地乞降？可饒不死，又要饒誰不死？叛軍嗎？
　　“聖上。”丁魁楚擔心的問道，“出何事了？”
　　“無事。”敬完壹輪酒走回到丁魁楚面前的崇禎說道，“丁卿只管喝酒即可。”
　　“聖上，臣擔心廣西狼兵鬧事，您也知道，廣西的這些狼兵最是桀驁不馴，以往每次響應朝廷出征，仗沒少打，功沒少立，可是鬧的事也是不少。”丁魁楚爬起身說道，“要不臣還是出去看看？以免真的惹出了禍端。”
　　“不必。”崇禎道，“朕說無事，定然無事。”
　　崇禎都這麽說了，丁魁楚便也只能坐回席上。
　　崇禎走回自己席上將酒樽放下，轉過身說道：“這頓慶功酒已經喝得差不多，朕這裏還有壹句太祖高皇帝當年留下的詩文，要與諸位共賞。”
　　“太祖高皇帝的詩文？”在座的文官武將皆面面相覷。
　　只有坐於武將班末位的楊畏知卻是心頭微動，莫非是那句？
　　楊畏知轉念之間，崇禎已經朗聲吟出了詩文：“金樽共汝飲，白刃不相饒。”
　　崇禎並沒有念得很大聲，臉上表情也是壹如既往的平和從容，但是在座的文官武將還有土司卻分明感受到了壹等肅殺之氣。
　　緊接著，壹隊隊全裝慣帶的夷丁便蜂擁而至，團團圍住廣場。
　　胡國柱和兀把炭等幾個夷將也是頭戴鳳翅盔，身披山文甲出現在崇禎身後，壹邊用兇狠的目光掃視廣場上的文官武將土司。
　　這下就連反應最遲鈍的沐天波都意識到不對。
　　頓了頓，崇禎又點名道：“金滄道兵備副使楊畏知，妳與朕解釋壹下，太祖高皇帝的這兩句詩文是什麽意思？”
　　“領旨。”楊畏知爬起身壹揖，說道，“太祖高皇帝這兩句詩的意思是，榮華富貴可以與勛貴們共享，但若是有哪個勛貴膽敢仗著權勢魚肉鄉裏，他就絕不會輕饒！”
　　“不對！”崇禎大聲道，“不光是勛貴，也包括文臣，文臣若是仗著權勢為所欲為，太祖高皇帝也壹樣不輕饒，也壹樣白刃不相饒！”
　　“聖上壹語中的。”楊畏知道，“臣理解錯了。”
　　“坐吧。”崇禎示意楊畏知坐回到席上，又道，“有些文臣呢，總以為自己很聰明，他自己見財起意也就罷了，卻非要把別人也壹並拖下水，而且壹拖就是十萬人，他以為將十萬人都拖下水就再不會有後患，畢竟法不責眾嘛。”
　　“就算妳是皇帝，還能將十萬人壹並治罪？”
　　“是吧，丁大人？”最後壹句卻是問的丁魁楚。
　　“咣當。”丁魁楚手中酒樽落地，人卻是懵在席上。
　　崇禎輕哼壹聲又道：“可是今天，朕偏要以法責眾！別說區區十萬人，便壹百萬，壹千萬人，朕也照樣要治罪！”
　　“朝廷律令不是擺設。”
　　“犯了罪，就必須接受懲罰。”
　　“任何人都不能例外，朕的皇子也不行！”
　　說此壹頓，又厲聲道：“大明律，貪汙受賄超60兩者處斬刑並抄家！”
　　到了這會，丁魁楚終於反應過來，是貪墨沙定洲佴革龍老寨財貨的事東窗事發了，聖上要拿這做文章。
　　“聖上，臣有罪。”
　　“聖上，臣有罪，臣有罪。”
　　丁魁楚趕緊從席上跪行爬到了廣場中央。
　　“臣不該貪墨沙定洲佴革龍老寨之贓財，不過臣乃是壹時鬼迷心竅，還望聖上念在臣剛剛為大明立下汗馬功勞的份上，饒了臣這次。”
　　“從佴革龍老寨所得贓財，臣分文未動。”
　　“回頭臣便讓人如數上交，絕不敢藏私。”
　　“臣等也願如數上交贓財。”四十八部頭人見狀也趕緊爬出來請罪。
　　形勢比人強，這時候想不請罪是不行了，還是先活著離開這裏再說，等回營召集了四十八部九萬多狼兵，老子鳥妳這個狗皇帝才怪！
　　崇禎笑了笑，問丁魁楚道：“敢問丁大人貪了多少贓財？”
　　丁魁楚壹臉痛心疾首的道：“回聖上，臣壹共貪墨了十六萬兩紋銀！”
　　“臣等也貪墨了十六萬兩！”四十八部頭人也紛紛附和，這是早就串通好了的，壹旦東窗事發就只交代十六萬兩紋銀，各人250篋黃金細軟是死也不會交出的，反正知道這壹萬多篋細軟的人不多，且都是心腹。
　　“十六萬兩，還真是不少。”崇禎哂然。
　　“臣等糊塗。”丁魁楚痛哭流涕道，“還望聖上饒恕。”
　　“聖上，妳別信丁魁楚的胡說八道。”沐天波便急了，起身指正道，“沙定洲從臣的府庫裏搬走的除了800多萬兩紋銀，還有壹萬多篋黃金細軟，這壹萬多篋黃金細軟至少價值三千萬兩足色銀，其中馬蹄金就有壹千多篋。”
　　聽到這，在場的文官武將土司暗自咋舌。
　　壹千多篋馬蹄金，壹篋按五十斤八百兩，壹千篋也就是80萬兩，只是馬蹄金就價值差不多800萬兩足色銀，何況還有其他的細軟。
　　黔國公府近三百年的積蓄果然是富可敵國。
　　崇禎便問丁魁楚道：“丁魁楚，妳聽見了嗎？”
　　“臣聽見了。”丁魁楚頓首道，“沙定洲或許真從黔國公府運走了壹萬多篋黃金細軟，但是臣屬實沒看到，佴革龍老寨就只有800多萬兩紋銀以及絲綢、人參、蜀錦、波斯地毯以及胡椒等珍品庫藏，此外再沒有他物。”
　　“妳在撒謊。”沐天波怒道，“那壹萬多篋細軟就是被妳們瓜分了！”
　　“斷然沒有。”丁魁楚說道，“聖上，臣屬實沒見過這批黃金細軟。”
　　“丁魁楚，妳還真是冥頑不靈。”崇禎搖搖頭，又道，“不過也是，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嘛，有些人呢，為了錢財真就是什麽都不管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