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五百四十章 大智若愚

　　
　　“不信仰天帝的巫院，當然不是巫院。”
　　
　　巫彭接過余生話茬。
　　
　　“但信仰天帝，不壹定要信仰那位天帝。”
　　
　　他為余生斟酒，“余掌櫃，不也是天帝？”
　　
　　余生壹楞，顧不上與他碰杯，“妳這話是何意？”
　　
　　“天道有魂，故為天帝。化為三魂，自然。他們可以是天帝，余掌櫃身負天道之魂，為何不是？”
　　
　　說罷，他碰壹下余生酒杯。
　　
　　這話說的，余生還真沒辦法反駁。
　　
　　巫彭見余生不說話，又嘆壹口氣，“不相瞞，我們離開那位天帝，也有原由的。”
　　
　　他問余生，“余掌櫃，妳覺得那位現在還正常？”
　　
　　余生搖頭，“不，他已經瘋了。”
　　
　　在谷口之戰中，那位天帝對同盟妖兵動手時，余生就知道他瘋了。
　　
　　“我們不想重蹈那些妖怪的覆轍。”
　　
　　巫彭誠懇地看著余生。
　　
　　“這是心裏話，余掌櫃應該知道，任何人都不想跟著壹位喜怒無常的主子。”
　　
　　還要時刻擔心他喜怒無常時，直接對自己人痛下殺手。
　　
　　余生點頭。
　　
　　他飲壹杯酒，覺得巫彭說的在理。
　　
　　若是他，他也會另投明主。
　　
　　“但他不是瘋了。事實上，他很聰明。”巫彭又說。
　　
　　余生迷糊了，這巫彭說話怎麽九曲十八彎，剛才還說他喜怒無常，現在又說他聰明。
　　
　　“他聰明在何處？”余生問他。
　　
　　“他聰明在根本不用管人、妖、仙、鬼等等所有生命的活，他只管這些生命的死。”
　　
　　巫彭壓低聲音，“谷口之戰殺妖兵，他可能故意而為之。”
　　
　　“什麽！”余生壹驚。
　　
　　他現在壹頭霧水，“為什麽？”
　　
　　巫彭輕笑。
　　
　　“余掌櫃知道幽冥之地？”
　　
　　余生點頭。
　　
　　他不僅知道，還進過兩個地方的幽冥之地。
　　
　　“幽冥之地是把鬼強自送往輪回的地方，余掌櫃，這也知道吧。”巫彭又問。
　　
　　余生再次點頭，催促道：“那妳別賣關子了，直接說。”
　　
　　他看壹下外面天色，“我要是回去遲了，我娘會找過來。”
　　
　　巫彭縮壹下脖子。
　　
　　看來，縱然靈山十巫之首，也怕余生他娘。
　　
　　“好，那我就長話短說。”
　　
　　巫彭清壹下嗓子，沈吟壹番後起了話頭。
　　
　　“說起來，這話題還得回到北荒王。哦，北荒王之子與余掌櫃說起過命運織布機。”
　　
　　余生點頭。
　　
　　“這個世界由渾沌所化，大地上的壹切，自然也由渾沌遺骸所化。”
　　
　　命運織布機汲取渾沌身上的魄力，編織命運，從而構成了整個輪回。
　　
　　“不對呀。”
　　
　　余生皺眉。
　　
　　“既然是輪回，總得有東西變成魄力才對。”
　　
　　巫彭點頭。
　　
　　“余掌櫃所言不錯，所以萬物死後，魄力消散，塵歸塵，土歸土，還會回歸到這遺骸之中。”
　　
　　至於魂印，也由渾沌所化，也將進入天上魂海，暫時歸天之魂保管。
　　
　　在天帝覺醒前，壹切輪回有序。
　　
　　但現在，“只要天帝從中作梗，關閉輪回，那麽他的力量將足夠強大。”
　　
　　“所以那位天帝，巴不得所有人死。因此，我懷疑他在谷口之戰中動手，壹來真的喜怒無常，二來也是故意為之。”
　　
　　余生皺眉，“不對。”
　　
　　“哪兒不對？”
　　
　　“我在東荒幽冥之地碰見壹老頭，他乃魄力所化。”
　　
　　余生擡頭看著巫彭，“吸收魄力變強大，也應該是他變強才對。”
　　
　　“不，妳錯了。”巫彭楞壹下，“不，其實妳說對了。”
　　
　　他這兩頭變化，徹底把余生弄懵了。
　　
　　他究竟對了還是錯了。
　　
　　“妳當初在囚籠裏，與北荒王之子說的那壹番話說對了。”
　　
　　現在，北荒王不再是北荒王，而是天帝。
　　
　　或者說，缺壹魂的渾沌。
　　
　　“魂魄本為壹體，他們的目的只有壹個——復活渾沌。”
　　
　　當初，在幽冥之地時，禿頭老道有兩條道可以選。
　　
　　壹時奪取占據余生身子，奪了天道之魂後，再尋機與另外兩枚天道之魂合在壹起。
　　
　　現在占據不了余生身體，所以禿頭老道選擇了另壹條路——與那兩枚天道之魂合在壹起，聯手奪取余生的天道之魂。
　　
　　“這是我們剛得到的消息。”巫彭說。
　　
　　“當初，我們皆為渾沌所化，現在渾沌死而復生，自然要把壹切奪走。”
　　
　　“奪走的越多，他的力量越強大，直到萬物死，渾沌獨活。”
　　
　　巫彭敬余生壹杯酒，“現在余掌櫃知道，我們為什麽和談了吧？”
　　
　　再不和談，打下去，讓那天帝坐收漁翁之利，他們全得死。
　　
　　余生點下頭。
　　
　　他對巫彭的話信了七八分。
　　
　　現在回想起來，昔日北荒王所言，哪兒是什麽魂印不夠用了，分明是在提升自己力量。
　　
　　他估摸著那時，北荒王剛吸收了天道地魂，並把自己兩魂投入了輪回。
　　
　　這北荒王也是慘。
　　
　　被糊弄著復活了天帝不說，還把自己的身體，王位，地盤拱手讓於人。
　　
　　現在還缺壹魂，也成了個喜怒無常的貨。
　　
　　巫彭或許怕余生他娘當真找上門來，所以很快開啟下壹個話題。
　　
　　“余掌櫃，現在咱們可以談壹談，咱們如何攜手了。”巫彭喚醒思考的余生。
　　
　　“哦。”
　　
　　余生回過神，覺得這事兒簡單。
　　
　　“妳們奉我為中原王，允許我開客棧。”余生說。
　　
　　“就這些？”
　　
　　“就這些，至於平分土地這些，妳們不已經在做了？”余生看著他。
　　
　　“那，掌管城池…”
　　
　　余生不在意，“妳們若想巫院獨大，也行；妳們若想建長老會，也無不可。”
　　
　　現在輪到巫彭狐疑地看余生了。
　　
　　這條件也太簡單了，簡單到讓他不敢相信。
　　
　　就口頭宣稱余生為王，讓他建客棧、做生意，就算談到壹起了？
　　
　　巫彭不同於余生。
　　
　　他有問題都是憋在肚子裏，自己慢慢想。
　　
　　“我們也有條件。”
　　
　　余生早知如此，“但說無妨。”
　　
　　“巫院在中原、東荒，乃至中荒任何城池，都可以布道，建立巫院，行擒鬼之事。”
　　
　　巫彭見余生不說話，咬了咬牙，“我們也希望巫院可以進入諸城長老會。”
　　
　　“不可能！”
　　
　　余生毫不猶豫地拒絕他。
　　
　　“妳也知道，長老會是百姓選出來的，我都任命不得，遑論妳們了。”
　　
　　余生壹臉堅決。
　　
　　“余掌櫃，妳誤會了。”巫彭笑。
　　
　　“我的意思是，我們巫院同別人壹樣，若被選中，同樣可以進入長老會。”
　　
　　“這倒可以。”余生點頭。
　　
　　“既然如此。”
　　
　　巫彭站起身，向余生拱手，“巫彭，拜見中原王。”
　　
　　不等余生讓他免禮，巫彭又撩起衣服下擺跪下，“巫彭見過吾主天帝。”
　　
　　“哈哈，免了。”
　　
　　余生飄飄然，看那樣子，快要飛上天了。
　　
　　他把巫彭扶起來，“那就這麽說定了，以後咱們就是壹家人了。”
　　
　　巫彭不斷地點頭。
　　
　　“既然是壹家人，我家老爺子和老老爺子…”
　　
　　巫彭讓余生放心。
　　
　　“他們現在不在這座城池。等王上在他們所在的城池建了客棧，我立刻把他們騙到客棧。”
　　
　　“上道！”
　　
　　余生豎起大拇指。
　　
　　現在那倆不讓人省心的，才是余生最頭疼的。
　　
　　稍後，他們又討論了壹些具體的合作。
　　
　　主要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在諸城建立客棧，讓余生悄無聲息控制這些地方。
　　
　　他們不能讓北荒王發現，不然還不知道要出什麽岔子。
　　
　　最後，雙方在友好的氣氛中，結束了談話，由巫彭恭送余生進入咫尺之門。
　　
　　待巫彭出了客棧，遠離客棧所在的那條街後，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巫鹹走過來，“他答應了？”
　　
　　巫彭點頭，“自然答應了。”
　　
　　巫鹹嘆息，“半年多之前，我們還在與他為敵，並把他抓了起來，現在居然握手言和了。”
　　
　　命運真的奇妙。
　　
　　“天帝已然靠不住，我們只能另謀出路。”
　　
　　巫彭苦笑，“不然，我們只有兩個選擇，或者為天帝去送死，或者被天帝殺死。”
　　
　　巫彭說到此處，臉冷下來。
　　
　　“若不是余掌櫃點醒北荒王之子時，順便提醒了我，恐怕我們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至於谷內之戰，更讓他堅定了自己的懷疑。
　　
　　“天帝不義，莫怪我們不忠！”
　　
　　他咬著牙恨恨地說。
　　
　　本來，他壹直為天帝出謀劃策。
　　
　　想不到，最後被他擺了壹道。
　　
　　他叮囑巫鹹，“距離余掌櫃徹底庇護我們，還有壹段時間，在這壹段時間內，咱們還得效忠天帝。”
　　
　　“記住了，千萬不能露出破綻！”他厲聲警告。
　　
　　“放心吧。”
　　
　　巫鹹壹臉輕松，“若不是天帝，中原現還在諸神手中呢，哪有人族今天？”
　　
　　天帝殺死妖兵，把壹切都改變了。
　　
　　這最後的表面效忠，就當他們對此的感謝了。
　　
　　“對了。”巫鹹問巫彭，“咱們當真要信余掌櫃？”
　　
　　“這麽多年了，妳還不明白？”
　　
　　巫彭雙目堅定，“信仰這東西，有用時才信，無用時信他作甚？”
　　
　　天道之魂的火種如此，天帝如此，余生亦如此。
　　
　　“要信，我們只信自己。”
　　
　　“哦，對了。”
　　
　　巫彭停下來，扭頭鄭重其事地看著巫鹹。
　　
　　“余掌櫃允諾，中荒、東荒、中原三處，只要被選上，我們就可以進入長老會。”
　　
　　巫鹹摩拳擦掌。
　　
　　“蠱惑人心我們最在行，到時候諸城還不全選我們？”
　　
　　他憧憬起來。
　　
　　到時候，諸城皆有他們巫院做主。
　　
　　現在看似他們奉余生為王，到頭來，天下不還是他們巫院的天下？
　　
　　這壹招棋，看似退，實則進。
　　
　　“妳想得也別太遠。”巫彭把他拉回現實。
　　
　　“余掌櫃與天帝遲早有壹戰。他勝，妳想要的還會有；他若敗，天帝之間將只有四個人。”
　　
　　東西南三荒王，還有渾沌。
　　
　　至於北荒王，估計得魂飛魄散。
　　
　　當初把渾沌弄死，有他的份兒，現在渾沌把他弄入輪回，當然不會再把他放出來。
　　
　　東荒王也有參與。
　　
　　但東荒王不入輪回，困住她容易，想殺她，難。
　　
　　“仔細說來，還是北荒王最慘。”
　　
　　巫鹹為現在是嬰兒的北荒王嘆息，居然被天帝忽悠瘸了。
　　
　　這智商，也不知道當初怎麽忽悠渾沌的。
　　
　　難道是東荒王在出謀劃策？
　　
　　那東荒王有勇無謀之名又從何而來？難道這些年，東荒王壹直在大智若愚？
　　
　　巫鹹越想越覺得東荒王深不可測。
　　
　　……
　　
　　他娘可不可測，余生不知道。
　　
　　但他知道巫彭打的什麽主意。
　　
　　他信巫彭說的話，但不信他沒野心，這廝絕對不會甘願俯首稱臣。
　　
　　不過，巫彭所能做的，也就是如他所說，進入諸城的長老會，進而掌控諸城大權，然後讓余生掛個名，他們掌實權罷了。
　　
　　“想得美。”余生輕笑。
　　
　　規矩由他定，還不是他說了算。
　　
　　等他成為名副其實的中原王，直接讓客棧有壹票否決權，看他們如何奪權。
　　
　　此外…
　　
　　余生取出懷裏的生死簿。
　　
　　他還有這玩意呢。
　　
　　等他徹底成為中原王，生死簿將為他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