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章 談判

　　蘇油說道：“都管此言有差，那少年能騙過貴軍副將，想來對貴國邊境風俗是非常稔熟。”
　　“不瞞都管，蘇明潤也是眉山江卿世家出身，我大宋士大夫之家，與西夏和六谷蕃豪貴卻又不同。”
　　“幼受明王之教，飽讀聖人之編。如果說那少年是我渭州子弟，還這般風雅，那論述九經，肯定沒有問題。”
　　“不過能演說佛法，呵呵呵……怕是貴國人或者六谷蕃的可能性更大吧？”
　　梁屹多埋語塞：“可馬群於月前出現在渭州，穿街從城北到城南，最後進入了城南的控鶴軍營寨。太守可要我說明準確時日，尋來證據證人？”
　　蘇油呵呵壹笑：“這件事情的確有些奇怪，那日有人知會與我，說渭州城北驚現龍駒，本官還喜出望外，想作為祥瑞上報來著，誰知道馬屁股上卻打著貴國皇室的印記，當真掃興。”
　　梁屹多埋勃然作色，轉眼又壓下怒氣：“太守，梁屹多埋此來，就問龍駒何日歸還？”
　　蘇油自己添了壹杯葡萄酒：“此酒當用大號的高腳水晶杯裝盛，方顯得雅致。我渭州城如今百商興盛，水晶杯都是有的。”
　　梁屹多埋扯了扯嘴角，冷笑道：“太守如果敢對西夏開放榷市，太守敢賣，我們就敢買。”
　　蘇油擺著手：“制度就是制度，去年貴國寇我渭州，如今卻又要榷市，我大宋面子上很難看的。”
　　說完接著道：“不過錢這東西誰也不嫌多不是？對了，這幾日鹽價波動得厲害，圖幹他們沒有受什麽損失吧？”
　　梁屹多埋嘆氣：“回去的半道上死……等等，圖幹是誰？”
　　蘇油哈哈大笑：“都管著相了。妳我雖各為其主，但同為邊臣。有些事情，看破不說破就好。”
　　“我有壹位故人，聽聞救了都管壹命，都管好客，便將之留在了西夏？”
　　梁屹多埋搖著頭：“沒有這麽個人。”
　　蘇油說道：“當真沒有？巢谷巢元修，都管沒有聽說過？”
　　梁屹多埋搖頭：“沒有。”
　　蘇油呡了壹口葡萄酒：“那這生意，就不太好談了……”
　　梁屹多埋冷笑道：“要是真沒這個人，對太守而言，不是好事嗎？”
　　蘇油眼珠子轉了轉：“哦？都管能將之變沒了？”
　　梁屹多埋混沒有料到大宋文官如此心黑，眼珠子也轉了轉，順著蘇油的意思，伸出三根手指：“其壹，歸還龍駒；其二，開放榷市；其三，遠來是客，太守需請我去囤安寨盤桓壹二。”
　　蘇油面色沈重：“都管這些要求，有點過分了……”
　　梁屹多埋看破了蘇油的色厲內荏：說完微笑道：“答應了三條，我便向太守保證，自今而後，世上再無巢谷巢元修，西夏只多壹個叫家梁的漢人。”
　　“小蘇探花五歲就能收留孤童，十年能讓眉山諸業大興，十四歲能得宋皇親點為探花。如此大好聲名，敵不得三點小小要求？”
　　蘇油躊躇了半晌，決然道：“只有壹件事情，死要見屍。”
　　“巢元修在西夏流落草莽，被匪徒殺害。是我托都管找尋屍骸，送回眉山歸葬，算是盡到壹場朋友間的交情。”
　　“至於那個什麽家梁，呵呵呵……”
　　說完壹臉正氣地說道：“告訴他，我與他之間，壹直是他自己過度解讀。我蘇明潤無愧於朋友之道。”
　　“出身低賤本不是什麽大事，壹時遊戲，何至於銜恨終生？”
　　“只要他願意回來，我蘇明潤倒履相迎，還認他是同窗好友。但是叛國求榮，那便恩斷義絕！叫他想好，死後可有面目見列祖列宗！”
　　梁屹多埋呵呵冷笑：“探花郎果然好演技，要不是親見得有人被妳逼得身敗名裂，東躲西藏；被妳害得得有國難投，有家難歸。連我都要以為當年的確只是壹場遊戲，要和探花郎壹起義正辭嚴，主動為探花郎誅卻這樣的亂臣賊子了！”
　　蘇油閉上了眼睛，既似在回避梁屹多埋的諷刺，又似在為自己的這份友情惋惜，最終決然睜眼：“龍駒，三日之後在鎮戎軍交割，馬群沒有，只有照夜白和颯露紫。”
　　“榷市，直接貿易是不可能的，自己找蕃部擔任中間人，就如那圖幹部壹般，只要不是同西夏直接交易，我蘇明潤就睜只眼閉只眼。”
　　說完站起身來：“走吧，現在就去囤安寨。”
　　梁屹多埋心滿意足，還是不忘譏刺蘇油：“這才對嘛，三日之後，巢元修的屍骨自會送到，蘇太守可要好好利用壹下，痛哭壹場，讓滿大宋的人，都知曉探花郎的仁德喲……”
　　蘇油被諷刺得臉上青壹陣白壹陣：“都管興致可真高，去還是不去？不去休怪我壹會兒改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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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參軍壹臉悲憤地橫刀站在轅門之前，對文官的糊塗愚鈍痛恨到了極點。
　　雖然他壹樣的痛恨這個破寨子，但是並不妨礙他得知西夏人將要進寨的時候，拔刀相向。
　　蘇油面無表情：“劉參軍，妳的任務已經完成，現在就交卸差事。給妳壹月休沐期，愛去哪兒去哪兒。”
　　劉參軍慘笑壹聲：“蘇明潤，老子佩服妳經濟之能，讓大郎也不得不受妳挾制。可今天妳要放夏狗入寨，是真當我陜西無壹男兒了？”
　　蘇油冷笑道：“司法參軍，首先妳只是修建者，不是守衛者；其次上官已經命妳交卸差使。”
　　“也就是說，囤安寨從現在起，與妳再無壹絲幹系。就算我蘇明潤明天再命人壹把火燒了，妳也只能看著，不能攔著。幹啥？讓路！”
　　劉參軍將刀壹擺，梗著脖子：“妳先當老子死了！”
　　蘇油“噗嗤”壹聲笑了：“怎麽著？要造反謀逆？須知我還是朝廷任命的樞密都副承旨，渭州帥臣！”
　　種詁站了出來，焦急地喊道：“老劉，收刀！威脅朝廷命官，這是死罪！”
　　劉參軍怒道：“大郎！”
　　種詁眼中有些濕潤，躬身行禮：“老劉，算我求妳了，有事兒我們下來再細議行不？他蘇明潤才是知渭州軍州事！為了鎮戎軍的弟兄們，老劉，妳是要我給妳跪下？”
　　劉參軍老淚縱橫，將刀狠狠往地上壹甩，入地半尺，搶過壹匹馬，翻身上鞍：“老子不伺候了！”
　　蘇油冷笑道：“妳敢！壹月之後，乖乖到廳過堂，不然看我如何料理妳。”
　　劉參軍嚎哭壹聲，切齒而罵：“蘇明潤，老子就等著看妳的下場！”
　　說完狠狠的壹打馬鞭，戰馬狂奔出寨。
　　蘇油看著劉參軍的背影，恨恨地啐了壹口：“當兵的窮措大，賊性難改，直如此粗野！”
　　調整了壹下神情，這才冷冷地對梁屹多埋道：“都管，請！”
　　梁屹多埋偷偷看了看被蘇油剛剛那句話刺激得臉色通紅的種詁，輕輕壹笑：“太守好大的官威。大宋以文制武，當真不凡。”
　　蘇油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那是自然，我朝祖制，杜絕了藩鎮之禍。所謂攘外必先安內，是有它的道理的。”
　　梁屹多埋呵呵兩聲：“無怪大宋出不了決勝萬裏的霍驃騎。”
　　蘇油臉色壹變，立刻說道：“可也出不了殺妻滅子的漢武帝，更出不了殺舅的漢和帝，弒母的魏明帝。”
　　這壹炮頓時打得梁屹多埋面如土色。